不知过了多久,楚烟络睁开双眼,眼前依然漆黑一片,只是还有些许潮湿。
她想起了之前的牢房,亦是如此阴暗。
——七殿下一直在觊觎太子之位,我担心他向你下手。
莫名的恐惧浮上心头,莫非是姬成所为?
然而蒙面上的紫狐跳出了记忆,不,银狐只是个杀手组织,负责杀人而已,怎会接下只捉活口的单?
外面传来轻声的脚步,楚烟络勉强支起身子,头还有些沉重。
“醒了?”
温润如玉的男音,却是蒙着面,少女抬头看向他双眸,仿佛点着春风。
“这是……什么地方?”
温润的双眸含着笑意,能拥有这样目光的杀手,楚烟络以为已经没有了。但是他没有回答,就这么笑着,黑色的蒙面上显示出上翘的柔和弧线。
“是在银狐么?”
“嗯。”
“为什么?”
男人摇头:“这是紫狐的意思,我不知道。”
紫狐的意思……为什么不是银狐首领的意思?
“我们首领的白玉面具被南宫浅痕收走了,想要借姑娘替我们拿回来。”
半夜听到的有意沙哑的声音,楚烟络浑身一颤,紫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男人的身后。男人给紫狐让了位置,偏转过来的侧脸使得少女看见了绣着的金狐。
银狐仅次于首席杀手的金狐。
突然就想起乱葬岗上的惊魂,那日忽然闯入的金狐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以为自己当真要死了,然而他却莫名退去,仿佛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乱葬岗上……是你?”
温润的瞳孔微微一滞:“你还记得?”
“那时我以为我要死了。”
金狐不置可否的一笑,转而望向紫狐。
“你知道南宫浅痕把面具藏哪了么?”紫狐走到楚烟络身前,望着她的眼神居高临下,“若想继续活下去,就让南宫浅痕用面具来换。”
“把我带到这里,你们就不怕朝廷追查么?”楚烟络对上紫狐投来的跋扈的目光,“劫走了太子妃,出行的所有人都会慌乱的吧。”
“你知道这是哪里么?”紫狐直起身子,露出嘲讽的笑意,“银狐总部?真是异想天开,除了银狐的人,没有哪个人能活着离开那里。”
最后一个字收尾的时候,她的眼中带着毫不遮掩的杀气。
那么……这是哪里?
“前朝被废弃的地牢,没人知道这里。”
紫狐的眉梢微微扬起,可以想象蒙面下嘲讽的笑意,然而却不等楚烟络反应,便与金狐一道转身离去。
潮湿的地面散发着腐臭的气息,只是奇怪的,牢门并没有被关起。
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一道微弱的光线照入眼间。楚烟络眯起双眼,地牢的天窗中射出一缕晨光,竟已是早晨了。
双月湖边的大队找自己快要找疯了吧,安然无恙的帐中,人莫名地消失。
踉踉跄跄地踏出牢门,眼前时直直的通道,竟无人看守。
外面的光线到达这里的时候已是十分微弱,但可以肯定这并非死路。
可是为什么,明明将自己抓到这里却不派人看守,就连锁链亦是胡乱搭着,似乎没有人重视她的存在,或者说没有人相信自己会救这么逃跑。
那么是不是在这看似安全的地方有着更大的陷阱?
楚烟络蹙了娥眉,窄小的通道里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就快走到尽头,依然不见一个人影,清晨的阳光全然扑到了少女身上,慢慢剥落着地牢中的湿气。她用力呼吸,像要把所有的空气都吸入肺中,可是颈后还是隐隐作痛。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生怕哪边又是个更大的陷阱,可是当远离那里的时候依然安然无恙。逃脱得是不是未免太过容易?
眼尾扫视着四周,楚烟络抿了抿双唇,根本没有用心看管,紫狐用意何在呢?
——可是这里究竟是哪里?
一毛不拔的荒原,到处都是断垣残壁,多年的尘土全部堆在她的脚下。
方才因为逃出时太过愉悦,竟没有注意到这里的陌生。
被岁月侵蚀的倒塌的墙壁下赫然压着一根白骨,楚烟络倒吸一口凉气,四周竟是望不到边地荒凉。
丝毫不认识的地方,就算出了地牢也无路可逃。
“刺杀又没成功?”
蓦地跳入一个熟悉的声音,楚烟络慌忙缩于断壁之下,悄然探出个头来。
是姬成,对面站着紫狐与金狐。
七皇子朝楚烟络的藏身之处投去冷冷一瞥,目光又收回到了眼前人的身上:“几次三番都失败,银狐是没落了么?”
“目标特殊,南宫朔南宫骁都不是好对付的人。”
声音依然是极力的沙哑,紫狐接上那阴冷的目光,眼中一凛。
“但目标是南宫烟络和南宫浅痕不是么?银狐鼎盛时期的公子羽可是连武林盟主都杀过,技不如人而已。”
“你?!”
一手搭上刀鞘,紫狐显然已经恼羞成怒,然而手却被身旁的人覆住。
金狐的力量向着刀鞘推进,才露出的寒刃终于消失了锋芒。
“紫衣鬼和公子羽的确都是首屈一指的杀手,但他们的天赋却是百年一遇的,只是不幸同时出现了而已。”金狐缓缓踏至紫狐身边,眼中星星点点的温暖落入姬成眸中的森寒,“此次便是用南宫烟络引诱南宫浅痕,趁他只身前来的当口便能击杀。”
姬成浓眉扬起,望向地牢的入口:“便是那无人把守的地方?”
“当场击杀?我可是全听见了。”
习惯性上扬的音调,锦袍公子漫不经心地掂着手中的白玉面具,悠然走至三人面前,含笑的目光将紫狐与金狐浑身打量。
“大白天的穿夜行衣,有意思么?”
姬成脸色微变,想要悄然退去,袖角却被南宫浅痕眼疾手快地扯住。
“七殿下与银狐勾结,这要让圣上知道了……”
明晃晃的匕首直击南宫浅痕胸口,锦袍公子无不遗憾地扯离了右手,往后滑了一步,然而便是这一步足够让姬成全身而退。南宫浅痕想要抢上,紫狐的双剑已然拦住他的去路,只是短短的一记格挡,残垣下的惊呼撞入南宫浅痕的耳膜。
他抬头,看见楚烟络已被姬成抢在了手里。
“若想要回你妹妹,用南宫朔来换。”
“我觉得这句话你对阿朔说更合适。”一扇荡开袭来的双剑,背后金狐又补上一剑,以一敌二终是有些吃力,何况是在这世上的顶级杀手。
姬成消失了踪迹,南宫浅痕将面具反手一扣,再度揣在了怀里。
“两位都是熟人。”
高深莫测地勾起嘴角,然而就在这一瞬,方才还在激烈的打斗顿时全部停止。
双剑在紫狐手中微微颤抖,一双杏眼恶狠狠地瞪着南宫浅痕。
“你是要谋杀亲夫么?”纸扇一开,在胸前悠悠然摇着,“夫人。”
尘土顺着秋风扑在了南宫浅痕的身上,锦衣公子只是微微眯眼,顺手拂落了尘埃,然而紫狐只是执着双剑,似乎并未觉察到洒了满身的尘土。
“不过这样一来,我好像更危险了。”
南宫浅痕无所谓地挠了挠脖子,朝天吹了记口哨。
“夫人?”紫狐扬起双眉,好笑地望着他,“我并不认得你的夫人。”
“夫人你忘了么,临行时我在你的脖子上做了些记号。”
瞳孔骤然收缩,紫狐慌忙低头看向颈部,目光却只能触到脖子下方,忽听南宫浅痕“哈”的一声笑,此时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你在紧张什么?”
不对,那完全是南宫浅痕的信口开河!
捂着颈部的手还没有放下,紫狐紧紧盯着南宫浅痕,随之眉梢漾出了笑意。
“以一对二,你觉得你有胜算么?”
“没有。”回答得干净利落,甚至没有一点挣扎,南宫浅痕直视着紫狐的双眼,“所以夫人,我在好奇你们会怎么处置我。”
“带走。”
双剑挑落南宫浅痕手中的玉扇,金狐默默反扣起他的双手,然而南宫浅痕没有一丝反抗。目光落在废弃的地牢上,微微勾起嘴角,终是默默跟着紫狐离去。
一路默然,不知过了几时,又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杂草丛生,满目枯黄。紫狐蓦然转身,盯了南宫浅痕数秒,一手缓缓搭上蒙面,闭目片刻,黑色的面巾从脸上慢慢滑落,落在地上,又不甘心地往前飘了几寸。
她抬头,白皙的面庞在晨光下没有阴影。
瓜子脸,薄朱唇,下颔削尖,美目张扬。
只是她缓缓提起双剑,泛着寒光的剑刃抵着南宫浅痕的喉口。
南宫浅痕眼眉不动,只静静瞧着她,嘴角又往上勾了勾。
“浅痕,这是你*我的。”殷若素咬紧下唇,努力克制着眼中泪珠的滚落,剑又往前探了些许,“为什么要坚持说出我的名字?”
南宫浅痕笑而不语,目光在四周飘动。
枯黄的草上隐隐能看见几点暗红,空气中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这便是银狐处理尸体的场所么,锦衣公子若有所思地点头,目光若无其事地落在威胁自己的兵器上,仿佛是在看一双指着自己的筷子。
就算是到了这个地步依然事不关己么?
握着双剑的手颤了颤,殷若素觉得自己没有力气让它继续向前。
“原来杀手也会哭啊。”南宫浅痕好笑地看着殷若素眼中的点点泪光,对随时会刺入要害的兵器毫不在意,他只动了动被扭酸的肩膀,“其实我只是好奇,若素加入银狐也就罢了,堂堂十一殿下为何会沦落为银狐杀手?”
扭着自己的力气陡然撤了不少,南宫浅痕扬起双眉,本就被扣得交错的双手反手一抓,竟是反扣住了金狐的手腕。
殷若素蓦然回神,短剑下意识地往前一松,南宫浅痕疾俯下身,剑刃擦着散发刺过,在金狐面前堪堪停住。
南宫浅痕的下一个动作快得难以置信,只是眼一花的功夫,他已缩到了金狐身后,一手制住后心死穴,一片薄刃探到了金狐的颈旁。
“本来以为你们会把我带到老巢,真是太令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