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角山下的平谷隘口城台上，周寿娃紧了紧身上的暗黄披风，满意的看着下面鱼贯而出的匪众，身旁身后站满了手下的头目和各山的杆头。
“再说一遍，打下黑炮营，武器装备都归你们，白鹿原三日不封刀，抢多少都是你们自己的，我周寿娃分文不取。但要是谁的人马怯战畏战，违命不听令，别怪我折了他的旗……”
“总瓢把子，您擎好吧，姓鹿的头颅我们大荆山给您亲自奉上，谁也别和我抢哈…”
“狗屁的黑炮营，敢惹我们商洛汉…”
“克里马擦，插旗归来吃酒！”
台上众匪轰然应诺，一时竟显得有些杂乱。
两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上了官道，骑马的头目杆头带着各自的队伍按照总瓢把子的谋划，行至板桥镇岔路口分流。
一路人马由周寿娃手下头号大将苏世恒带领，走大荆方向翻越灞塬斜插九间房镇，另外一路由周寿娃亲自率领走山阴县过洛源直奔一线天。
随行师爷骑马落后周寿娃半个马身，捻着颌下的胡须得意道：“兵法有云，欲战者，攻敌所必救，敌不得不与我战；欲守者，乖其所之也，敌不得与我战……”
“掉甚书袋咧，不就是偷家嘛。”周寿娃不耐烦打断他。
师爷勃兴的表情僵住，连忙低头藏住眼里的不屑，应道：“呃，大掌柜言简意赅有理，有理，只要苏掌头的围了白鹿原，毁砸了宗社祠堂拿下家人至亲，他鹿黑炮就不得不带兵下山回塬上救家人，一线天不战可得，再衔尾追杀，两面一堵他黑娃子必败！”
“麻师，等赢了算你首功，你不是喜欢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小翠吗，赏你了，哈哈……”
…………
一线天，月光岩。
“报告，周匪过山阴。”
“报告，洛源口的树倒了。”
黑娃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随手把双筒望远镜递给马虎，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给我守住了。”
“营长，要不还是我去吧，你坐镇指挥就行了嘛，何必亲身犯险…”
“按令行事。”黑娃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带人大步下山。
“灵灵，我走了哈，打仗你别出来，就在这屋里……”
“恁真啰嗦。”白灵一身蓝色对襟小袄，腰间的牛皮带上斜插着一把盒子炮，显得英姿飒爽，走到门边看了眼快下来的黑娃，连忙把枪划拉到腰后，笑嘻嘻对鹿兆海说道：
“别再打歪炮了哩，到时黑娃哥收拾你，我可不会再帮你说话咧，赶紧去吧。”
鹿兆海脸色一窘，想起这几日自己学着打炮，差点把自家山头给轰了的情景。捏着军服的衣角，闷声道：“知道哩，你小心点，莫逞能…”
看了眼屋里的设备和白灵，转身汇入大部队下山。
“炮班集合！上马赶往金钟山。”
马角山离一线天六十多里地，周寿娃的队伍早上出发，下午三点多浩浩荡荡的队伍才赶到一线天前的草链岭。
周寿娃没急着进去，吩咐队伍停在此处，让马儿和一路步行来的人都歇息会，自己带着一帮头目走到岭上，仰视前方的一线天。
“好地方啊，怪不得董大刀不舍得进城，非要守着这条道。”周寿娃在心里感叹道。
接过侄儿周昌龙的递过来的望远镜，放置目上，一面硕大的鹿字旗映入眼帘，山顶上石头垒起的工事后有人影晃动。
观察了会，周寿娃道：“狗儿，现在下去，带人冲一波摸摸底。”
“得令嘞，老叔！”周昌龙领命，疾步下岭。
一刻钟左右，周昌龙点齐了三百多土匪，乱哄哄冲向对面一线天陡峭的山岭。
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冲到一半，山顶上的两门大炮响了，岭上的周寿娃脸色一变，连忙抬起望远镜看向冒光飘烟的地方。
他们居然有炮，还有两门，黑炮营的主力绝对都在上面，稳了！
大炮交叉轰击不停歇，底下正冲着的土匪也是大吃一惊，密密麻麻的人群立马四散，不过太迟了，三轮速射炮弹砸在聚集的人群里，已经死伤小半。
周狗儿很幸运的躲过，趁着大炮暂停的间隙，连忙爬起来大声呼喊收拢人马往山脚继续前冲，只要跑到山脚了，大炮就不容易打到他们。
还没走几步，对面山脚一阵排枪打过来，期间还夹杂着花机关的突突声。正奔跑的土匪群如同割麦子一样倒下，
“撤，撤，往回跑啊…”
不用周狗儿下令，打懵了的土匪下意识就转身往回跑。
背后子弹追，头顶火炮砸。三百多人跑回去还不到一百，周狗儿捂着剩下的半拉耳朵，疼得嘴里震天响。
“叔，冲不过去啊。”
“行了，别叫唤了，丢不丢人。”周寿娃不悦道。太平日子过久了，他这些侄儿已经不大顶用了。
“师爷，咋说？”周寿娃语气平静问道，丝毫不为眼前的损失而动容失色。
麻师爷笑呵呵道：“一波冲下它就不是一线天了，大掌柜，黄河冲岸浪接浪啊。”
周寿娃点点头，又安排一个小山头的人马进入山谷。
被点名的杆头脸色发苦，刚想开口却见周寿娃正阴恻恻盯着他，身旁全是周家的持枪护卫，无奈叹口气吩咐二当家带人去冲。
山谷间百来米的平地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枪声炮声一直到响到天擦黑，付出了五百多人马的损失后，他们终于摸到了山脚。
但也仅此而已，天黑了上面的看不清，下面的土匪也不敢往上爬，双方就此僵持住。
一处背风的大石后，周寿娃舒爽的抖了抖，把家伙塞进裤子里，也不嫌臊气，席地而坐，接过点燃的大烟枪猛的吸了几口，半晌后望着山上星星的灯火悠悠道：
“恒娃子差不多了吧？”
“算算时辰应该到了。”麻师爷点点头答道。他们这一路走的是官道直线，苏世恒带领的另一路人马则要绕一大圈，天黑差不多能赶到白鹿原下。
削弱各个山头的目的达到了，周寿娃也就没有要求他们连夜攻山，吩咐手下给他们送点干肉凉馍吃了早点休息，为明早的追击储存体力。
约莫一个时辰前，九间房镇，棺材铺。
跛掌柜连铺子门都来不及关，跳着脚就往金钟山方向跑去。
“快去禀告当家的，苏吃人来了。”
“当家的不在山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