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长乐门。
也称东门,是西安城最大的城门,明末李自成由东门攻入西安。李自成看到悬在城门上的“长乐门”匾额,对身边将士说:“若让皇帝长乐,百姓就要长苦了。”部下随即纵火焚毁了这座城楼,直到清代重新建造。
这日在守军众目睽睽下,一骑信使插着彩旗冲到城下的缓冲带,弯弓搭箭对着城楼上射出一箭,箭羽稳当插进城门楼上的梁柱。随即有守军拔箭取信,见上面写着陆帅亲启,连忙派人送至督军府。
也是在这日,陈叔潘派了一营人马向南行军做足了攻取渭南的架势,暗地里却是接应马家庄的陆大公子,当晚,黑娃领着肉票陆公子回营,陈叔潘见过人安排了一应事务,再次召见黑娃。
“你那些兄弟咋不来咧?”
“回去咧,他们野惯了,受不得军中约束,再兄弟死伤众多,要回去安排丧事家属。”黑娃答道。
陈大帅点点头,说道“等会你去军务处领大洋一千,你送回去算我酬谢你的兄弟们。”
“谢大帅!”
“既然你回来了,那就是同意留下来哩?”
黑娃弯腰抱拳道:“愿为大帅效劳!”
陈叔潘脸上浮出笑容,说道:“好,你的个子身手不错,就在我身边暂时当一名亲兵吧,等日后进城再行酬功。”
次日,谈判人马带着陆公子的亲笔信进城,三日后,西安城四大门齐开,陆健章投降下野和一众亲随带走了二十辆马车的财货回京。
陈叔潘进城当日就被北洋政府任命为陕西督军和省长,镇嵩军的刘镇桦被任命为帮办军务和民政长,黑娃还是亲兵马弁,入城时他骑大马腰挎盒子炮一身土黄色军装护卫在新任督军身边。
轰轰烈烈的驱陆运动,几万大军围城攻伐两月有余,就这么儿戏一般散场,几千人的死伤不抵陆大公子的一封求救书信。
嗯,这就很北洋,很民国!
进城乱糟糟了几日才安定下来,黑娃告了半天假领了千块银元去了城郊找到郑芒儿。
“这身衣服真难看。”
可能土匪天生对兵的讨厌,一进院子郑芒儿就取笑道:“给陈冬瓜当牵马兵威风咧!”
“滚,烦逑的很。”
黑娃进屋就脱了这身屎黄色的军装制服,现在国内的军阀部队大多借鉴了东洋倭寇的成例,连制服都一个鬼样,难看的紧,如果不是为了方便,黑娃穿都懒得穿,丑就算了还不透气,晚上回号舍全身都是汗,臭烘烘的。
褡裢里的大洋扔给他,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壶矻矻往嘴里灌。
“买卖完了,我们回山了,你有啥话带你媳妇儿不?”
“让她们在等几天,我找好住处就回去接她们。走,院外冲凉去。”黑娃边说边从一个兄弟手里接过毛巾,往外走。
哗啦啦一桶水自头上浇下,黑娃甩掉水珠看向旁边同样赤着身子的郑芒儿,说道:“你这洗得也忒不过瘾了,像个娘们儿。”
“你以为谁都像你啊,眼瞅快入冬了,咱身子可经不起这么造。”
“记得校场烧粮碰到的那伙人不?陆公子交代他曾派了队人去滋水…交代兄弟嘴紧些,有人给咱背锅了!”
“狗日的,莫看到那么怂嘛。”郑芒儿嗦着牙乐道。
两人坐在井沿上擦身子说着话,黑娃道:“回去首要事情就是存粮,能存多少存多少,不要急着和附近的山头开战,咱慢慢蚕食,动作太大只会招来官军围剿。还有,买卖暂时不干了,缺钱了你就给我带信来。”
“嗯,你说过的嘛,前期猥琐发育,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是吧老二?老子记了这么久,没错吧?”
“对,就按这个方针办,白鹿原就是咱的基本盘,金钟山是我们的退路,守好啰!”黑娃郑重交代道。
二拇指车宝安没了,郑芒儿发动剩下的兄弟们,见面就给他叫二拇指,推都推不掉,黑娃想了想也没推辞,只是让他们给改成叫二当家。
离别时,黑娃对送他出门的郑芒儿严肃说道:“你可以叫我黑炮,黑娃都成,就是别叫老二了,老感觉是裤裆那玩意儿。”
“知道了,老二!”
时间还有富裕,黑娃抬腿去了西安城最大的医院,红十字医院,也叫西京医院,是民初建立的西北最大综合医院,军装太扎眼了,他拐进旁的成衣店买了套长袍帽子换上,进去找了几个西方面孔的医生售卖了部分磺胺粉,得了三百个大洋就收手往回赶,却不料在医院大门口被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给拦住了。
“先生何故只助西医,不帮我等中医?”
眼前的男人估摸三十来岁,平头瘦脸此时正一脸严肃的质问他。
黑娃瞥了眼,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包磺胺递给他,说道:“你知这是何物?”
“磺胺粉,治疗各种炎症有奇效。”
黑娃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你咋知道?”
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道:“中国无人乎?我回国前就知道了。”
留学生?黑娃兴致来了,“不介意,我们对面小店吃口饭,边吃边聊?”
“好,我也正好想请教下先生这药粉。”
小店无名,两人就坐在路边摊位上,各自要了大碗羊肉面,吃饱喝足了才正式开始交谈,中年男人介绍自己叫王曾仙,六年前的公费留日生,在东瀛学习了五年的医药学,去年才回国,直接就被西京医院给聘请了过来,在这边当主治医生。
他自己说拦住黑娃是闻到了他身上的磺胺味道,再尾随看到他碾转于西人医师那兜售药粉,就确定了他有磺胺粉。
“两年前我在东瀛见过导师手里的一小撮,回来后听闻滋水圣心医院的施耐德手里有,一直想购买点来研究,奈何那老头就是不卖。”王曾仙感慨道:“西学日渐精进,我中医却裹足不前,日后必备西医所盖压。”
黑娃奇怪道:“你不是学的西医吗?咋为中医忧心?”
“我们这批留日生登船出海时,前来送行的管学大臣张百熙曾经送了我们四个字,西为中用。还有老中堂说过的师夷长技以制夷。”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学了五年西医,越学越觉得我们老祖宗的中医才是真正的不凡,西医治表,中医攻里,中西结合才是大道。”
黑娃点头同意他的这番话,后世中医没落西医当道就是如此,甚至还有人质疑中医的科学性,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咋想的。
两包磺胺粉和两粒丸药搁在桌上,黑娃说道:
“我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原理,你拿去研究,不够再来找我,对了,我叫鹿兆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