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冬季,大雪纷飞,陆健荣在寝室里等着进行业的第四级别代理员级别。她穿着在安庆这边做的紫红羽绒服,一双高筒马靴,在家里喝喝茶,看着屋梁上的蝙蝠从高里跌落,蝙蝠非鸟非兽,它既不能飞,也不善于跑。蝙蝠本来是一窝老鼠里的一只变的,每一窝老鼠其中都有一只会成为蝙蝠。一窝里十几个肉蛋一样的小老鼠,每一只都是吃鼠妈妈的奶长大的,唯一一只异想天开,伸着小头东张西望,嗅到了农妇家的锅台上有吃的,小老鼠的眼睛只看到寸许的光,这只小老鼠从窝里爬出来,就沿着墙根爬到锅台上,这个肉蛋一下子就跌到了盐灌里,饱吃了一顿盐,就由一个小老鼠变成了有翅膀的蝙蝠。陆健荣伸手来把这个蝙蝠抓住,它也会咬人的,竟然把她的手指咬出血了。蝙蝠的嘴太难看,那样小,也能叫嘴?只要她一想到被这样的小嘴咬过了就恶心得要吐,就像被一个不喜欢的人强奸了一样。
三胖回来了。今天是九山管理课堂,三胖在马路上护送新田人进入课堂,等都进去了,他就转弯回来了,本来是有很多事,培训员之间要商议的,但是他有一点私事。回到家看到陆健荣捏着手指,他很气愤,把个蝙蝠身上倒上汽油烧了,看着蝙蝠慢慢变成一块焦炭,三胖想起了儿时他在山头放牛,村里有三个孩子在山脚下玩耍,有一根高压电线被风打倒在路边,他在山头喊﹕“小长头快把那个线捡起来。”其实他那时也不知道这根线会要了孩子的命,他只是没事找事,想寻开心。哪知道要的不是一条命而是三条命啊!谁都不知道,是三胖指使的,他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连陆健荣都不知道。当时长头先抓起了电线,他一下子就触电了,后面两个孩子来拉他紧跟着都触电了,被烧成了焦炭。他一辈子都不会忘掉这个可怕的事实,他一直都把这个秘密封存在最深处。
三胖用淘米水给陆健荣洗了伤口,这个东西也会传染病毒的,你没事去惹它干什么?
很久都没那个了,三胖想死了,草草把伤口包好,他就来解陆健荣的衣扣。“亲一个,宝贝!”三胖吧嗒一口啃了陆健荣腮帮,推推搡搡地把陆健荣推到卧室。陆健荣说﹕“死鬼又兽性发作了!”三胖不说话,只顾脱衣裳。
三胖对陆健荣还是满意的,这个娘们就是太瘦了,但是肉很结实,两个奶子稍微小了一点,摸起来也软和的。才来新田乌疤女勾引他,那都是为了工作,后来他熟悉了行业就不感到稀奇了。有时在没人的时候,她也摸乌疤女的奶子,比陆健荣的要有弹性,但是这是偷吃,偷吃总是吃不饱,没有家里的方便,三胖喜欢女的,只要是女的他都不讨厌,他总想把天下美女尽揽怀抱,新田的不少女的都被他摸了奶子,虽然公司三条制度里有一条叫“不搞男女关系”。作为领导人,三胖有他自己的做法,在不损害公司利益的情况下摸摸奶子,对大家都有好处,被摸的人欢喜,摸的人也提高工作干劲,无形中给公司增添了活力,这也是三胖工作上取得比较突出的成绩的主要原因。三胖这个人会讲,又是退伍军人,他在公司里的威信超过了上司金传胜。金传胜的网络陷入了僵局,他的名声坏了,一个赌棍一个劳改犯子。
三胖好色,对此陆健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坚信三胖不论怎么在外面花心,总不会忘记家里还有她。这就叫“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早些年三胖做电工时,跟一个不三不四的女的跑了,那段时候陆健荣真受不了,有人来劝陆健荣改嫁吧。那时他们都有了女儿妞妞了,她没有改嫁,她在家等着,等这个人疯够了,自己回来。一段漫长的日子,三年多时间就像是等了一辈子,他带着这个骚女人在离家一百多路的温岭卖麻辣烫,推着个三轮车,上面铺了一块木板,木板用白铁皮包了,中间裁了一个圆洞,放了一个三芯炉子,炉子上坐着一个白铁锅。前面还安了一个喇叭,一按开关就发出三胖的嗓音﹕“小肠卷、卤蛋、豆腐干、绿豆芽、挂面、年糕!买吗?”陆健荣带着妞妞赶到温岭,本来她没有指望真能找到他,那样大的温岭,他想躲着,你到哪里去找?偏偏都是巧,她抱着孩子从车站里出来,就听到这熟悉的声嗓,她在心里气愤,家里好好的电工不做,跑到这里来沿街讨饭就为了这个骚货。陆健荣气不打一处来,扛着孩子猛跑,就把三胖追着了。“狗日三胖,你要有出息就带着这个贱货混出个人样,也不让我小瞧了。你没有本事就别丢人现眼!”
三胖的喇叭还在喊话,忽然听见了这熟悉的声音从背后而来,就像后背中了一梭子弹,把他扫得千疮百孔,他不敢回头,他猛踩三轮车,想逃离这个尴尬的局面,三胖是爱面子的。
那个声音还在损他。
“有你这样花心的吗?不要脸的三胖,那些花心的人都是些什么人,都是大老板,钱多得几辈子花不完,你算老几,挣几个钱够你跟那个婊子吃饭了吗?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刚从蛋壳里爬出来的崽子要你养活!”
陆健荣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像是哮喘病患者,说不出话了,两泡眼泪如珍珠一样挂在腮上。把个孩子扔在一个树荫下,看你狗日的狠,有种你就狠到底。
三胖没有回头,还真够狠的了。那天陆健荣真想一头撞死算了,但是她没有。她抱着孩子回家了,揩干了眼泪,她的心就在那一刻坚固了不少,没有你狗日三胖地球就不转了?
其实三胖是死要脸,陆健荣如果不说这些难听的话,不去踢他的疼脚,三胖很可能就此收场,他已经强烈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臭娘们嘴太损,他其实是割舍不下的。
陆健荣肩膀上扛着女儿,手里提着包袱,到了临海县城,先在建筑队里给工人们烧饭烧茶,等孩子稍大一点,她就进些饮料香烟什么卖,也把日子过得没少吃没少穿。
三胖回来了,他哭丧着脸来找她,先在她租住的屋子外面抱着头蹬着,好像一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劳改犯,头发养得齐了耳,胡子拉碴的,将军肚子也憋了下去。陆健荣刚开始来做涂料买卖,也正是缺人时候,他回来了,陆健荣接纳他还是拒绝他?陆健荣从窗户里面将一盆污水劈头盖脸地浇到三胖头上。三胖没有发火,他说﹕“怎么不瞅就瞎倒水,你要是倒在一般人头上,要打死人命了。”
说着就一脚跨进家了,把个妞妞哄到了手。开始妞妞见是生人,别扭得很,但是没一会这孩子就跟三胖亲热起来了,父女之间还是存在着那一丝感觉的。陆健荣还想损他,但是她没有,她知道这样的男人既是好男人也是坏男人。一盆污水扑到头上,他既不认她是故意的,她也就借坡下驴,黑着脸问﹕“风流够了?”
他说;“有饭吗?饿了。”
故意岔开话题。
好像一个刚从外面干活回家的好男人。
陆健荣烧了几个他爱吃的菜,买了一听啤酒。三胖受之无愧地吃起来。
吃过了晚饭之后,孩子依偎着他,陆健荣洗好了饭碗先睡了,三胖跟孩子疯了一会,烧了热水洗了个澡,围着个澡巾就钻到床上,钻进来就来摸她,陆健荣把他往外推。吐沫星乱溅地说﹕“你去摸她,别碰我,你手太脏了!”
三胖多活泛,这样的行家里手,陆健荣怎能撑住长久。起初她的身子是凉的,她恨他,她一想到三胖跟那个骚货搂在一起,她就受不了,他应该属于她的,不该跟别人分享。她的身子在他的揉捏摸搓下逐渐发热,没一会就烫了起来,她焦渴的皮肤像被封了一层腊,被三胖一点点地抹掉了,犹如蝉蜕一样。她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迎合着他。
干新田这个行业,表面上很自信,那都是表演给下属们看的,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心里虚的很,起初有很多次动摇了,都随着每次邀约来一个新人,又把自己推到不能退却的地步,一步步地把自己推到不能回头的边缘。陆健荣坐在寝室里等待着,她心里踏实吗?可以说她已经走到了在座的所有人的前头,在别人眼里她是一颗闪亮的明星,而她自己竟然有点虚幻的感觉,这是真的吗?我马上就要做代理员了,住在不用自己花钱的宾馆里,吃着不用花钱的饭菜,这就是梦寐以求的,即使真的是这样,很满足吗?三年多了,就围着这个中心问题,把人绞尽了脑汁,到头来,她觉得没什意思了。
这个事情做得实在有点不像真的,陆健荣表面上是一个热爱行业的人,把每一个来加入的人都骗得团团转,把她最精美的技艺施展出来,为行业也为自己积攒点数。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心都在滴血,尤其是收到了妞妞的来信,她的五脏六腑都在大出血,妞妞稚嫩的童音就在耳边回响。妞妞寄居在她妹妹家,妹妹是个生意人,生意人眼里只有利益,把妞妞当成了她家的雇来的小童工,想着妞妞要给姨妈家洗着永远洗不完的碗,小手洗得通红,她就想立刻回家。
涂料的生意起初几年还是稳步的,直到后来越来越多的生意人,把他们挤得没有了出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他们是虾米,只有被吃掉了。在这样的时候,只要坚持就会有转机,这个陆健荣是相信的。三胖在生意萧条的时候,接到了金传胜的电话,这个赌棍陆健荣对他是有成见的,起码她认为金传胜肯定有问题,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连一个老婆都没有稳住。金传胜跟三胖在一起喝酒时吐露,他一共睡了八十多人,没有一个看上顺眼的。他就是嘴硬,不肯说软话,自己是什么样的条件,连个房子都没有,谁愿意嫁。还说自己不愿意,尽说上手话。当然陆健荣也知道金传胜与金学好的关系,一对狗男女,他们的那些事她是有所耳闻的。在行业里金学好是有所收敛的,每次来的时候,她都尽量避开金传胜的目光。男人就是这样爱面子,从来都不说别人看不上他的话。
腊月二十三日的深夜,二十四的钟声还没有响起的时候,陆健荣升到了第四级别代理员级别。按照上司说的,会有人用轿车来接她去宾馆,迟不了一程,武汉总公司就要招她去开会,就能见到董事长王群女士,也会受到顶头上司牟永志的接待,这期间肯定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对于她来说是一次飞跃。想到这里无比的荣耀就像寒冬腊月里一缕春风吹拂了她的心房。又像才来时一样,陆健荣没有睡着,她不知道来接她的人是谁?是女的还是男的,她希望是男的,这也有一点异性相吸的成分。陆健荣是正派的,她也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三胖那时带着别的女人跑了,她曾经幻想也找个人给三胖看看,少了你三胖就这世界上男人都死完了?有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那就是金传胜。这个家伙表面上跟三胖客客气气的,说是铁杆兄弟,屁话!事实他不在的时候,打她主意的竟然就是这个坏种。这个情况陆健荣没有在三胖面前提过,给了他面子。那是阳春三月夜很深了,她抱着妞妞半睡不睡的,听到有人敲门,是金传胜的声音:“嫂子门开一下,有话说。”
陆健荣有点顾虑,三更半夜的,一个孤男敲一个寡女的门,传出去没什么都会有什么的。但是敲门声不紧不慢,有不开绝不罢休的意思,她穿衣起床,把裤子煞得紧紧的,衣领的扣子,连颈子的一个都扣得服服帖帖。她拉了一下电灯绳,屋子里亮得如同白昼,此刻需要这样的亮光,灯光将她的眼睛刺得眯缝了一下,她摸索着来开门,嘎呀一声大门开了,金传胜蜡烛一样站着,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他只是稍有迟疑,就一脚跨进来了。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他身上还撒了香水,陆健荣由衷地感到金传胜的别有用心。他穿着蓝条子衬衣,外面一件黑色真皮夹克衫,看他臭美的,别跟我来这一套。
陆健荣心里有点慌乱,她问;“什么事明天都不能说吗?”
“有点急事,等不到明天。”
金传胜就往陆健荣靠近,陆健荣不由自主地后退着。夜太静了,静得说话的声音显得特别的刺耳,天气还是有点寒冷,连虫子的叫声都听不到,偶尔有一两声的狗叫,掩盖不了他跟她共处一室这个事实。墙上挂的大钟忽然当当敲了二下,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她退到墙角时,他一把攥着她的手。“嫂子想死我了!”
陆健荣试图推他,使出了全身的劲儿,金传胜就像磨盘一样沉重。这畜生将她箍得更紧了,她想喊又怕丢人。她用脚去踢,牙咬得格格响。他热烘烘的嘴巴凑过来啃她的脸,她身子向后仰着,被他掀开了衣服,三两下就把奶罩扯开了。她的两粒如桃子一样大的奶子就掌握在他手上了。她索性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可是下嘴的时候力道一点也不足,反到起了迎合的作用,巨大的屈辱污水般地掩埋了她。
那晚她遂了他的意,事后她骂他是伪君子乘人之危的小人。他笑嘻嘻地一一接受。他说本来是有急事的,看到嫂子这样闲置着,不用也是浪费。这鸟人就这样没脸没皮的。
行业上金传胜落在了陆健荣的后面,他用人不当,什么样的人都邀,要想每一个点都活下去,就得慎重邀人。培训员开会的时候,她批评过他,金学好也批评他,对这两个曾经跟他肌肤之亲的女人的批评他只当是耳边风。也难怪他,人着实不好邀,没有钱的人邀来是麻烦,钱多的人邀不来,钱不多不少的人正好合适,也不是每个人都合适,其中也要是看得开的人,不就是投资三千块钱吗?大部分人都是在这样的心态下一步步滑下去的……。
头一天陆健荣把这些新田人都聚集到一起,为这群可爱的经销商们鼓气,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三百多台州人又一次欢聚一堂,有比陆健荣早进新田的,有比陆健荣迟进新田的,都喜气洋洋,大家看到了希望。没有人嫉妒,这个行业是公平的,陆健荣是邀约了这么多人才得到这样的高度,不是靠其他歪门邪道得到的,陆健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似那些不认识的人,像郑春满啦牟永志啦,说多了感到虚无。她是一步步地走到这个级别,希望就在眼前,大家拼命干吧,赶紧邀约你的亲戚和朋友来加入新田吧,现在大家都是没有田的新型农民,国家给你们指了这一条光明大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几天陆健荣一点也没有食欲,她消瘦了许多,太过激动了,看到所有的新田人对她投来羡慕赞扬的目光,她感到这几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一阵汽笛响,雪亮的灯光刺进了宿舍,一辆轿车嘎然停下,陆健荣从地铺爬起来,她带着彻底离开地铺的喜悦心情开门迎接。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睡,她换上了崭新的衣衫,脱下了累赘的羽绒服,车子在宿舍门口停下,三胖也跟着出来了。银白色的本田轿车里走下来金学好,还是金学好。陆健荣稍微有点失望﹕“金代理你好!”
“恭喜你得到我公司的第三级别代理员级别!”
说着从包里掏出来代理证,双手捧着递给陆健荣。
陆健荣满含热泪接过来,也用双手捧着,像是捧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恭敬地给金学好敬礼!
十几个寝室的培训员们都赶来了,为陆健荣送行。
陆健荣激动地跟昔日的搭档们握手告别,她泣不成声了。
大家满含热泪,目送着她向轿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