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红日与冥古】我也是你的玫瑰吗
穆戈2025-10-18 14:537,187

  红日有时看着岛中心的那块人形碑,觉得是以自己为模板刻成的。

  窦卡珊说她自恋。说得对,自恋是科学的炼金术,她比谁都相信自己站着的地方,就是世界的未来。

  除了执行任务,红日从不出岛,岛上的进度远快过外界,让她去外界,就像让一个坐飞机的人回到马车时代。那不是出岛,那是被未来抛弃。

  每当她这么给冥古介绍这座岛时,得到的反馈总是充满讽刺的,冥古会指着无论在岛上的哪个位置都能看见的,那块高耸入云的刻满献祭者名字的人形碑,问:“这,能是先进的文明?”

  红日沉默片刻,问:“那你想象中的先进文明该是什么样的?”

  冥古没答上来。

  红日撩起冥古的袖子,她梦到过,冥古的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疤,她曾莫名其妙地痛了几天几夜,还发了高烧,以为自己完好无缺的手臂里长了什么看不见的寄生虫。如今它成了区分两人的标志,但在天寒地冻的冰岛上,长袖完全遮盖了它。这伤疤是被马戏团的狮子咬的,冥古曾经被抓去卖过艺。

  红日摸着那道很深的伤疤,问:“你见过女人生产,身上要开多大的洞吗?”

  冥古道:“我见过母狮生产,生完第二天就让它回去表演,乳狮被卖给动物园了,所以它才发疯把我咬伤了。”

  红日的手指按压着冥古疤上的增生,“女人生产要开的伤口,比你这道深得多,大得多,恢复慢得多,也痛苦得多,可为什么生产从不被医院列为疾病或伤害?你是从外面来的,见过妇产科吧,生产完的孕妇几天就会被赶下病床,这么大一个伤口,似乎被约定俗成地视而不见了。生产只是生产,伤害便不是伤害了。”

  冥古抽回手臂,蹙眉道:“这不就是问题吗?更先进的文明难道不该对生产也更文明吗?”

  “你错了,你只是被你想象中的文明世界欺骗了。”红日面无表情道,“繁衍,是一个种族的下限,最触及一个文明的底层,任何文明在这一点上都是简单粗暴的,因为它是根基。哪怕在岛外最好的妇产科医院里,孕妇也只是从流水线上的速冻饺子,变成了流水线上的贡品饺子。繁衍是一个文明里最无关道德的区域。”

  冥古久无言语,语气听不出情绪,“姐姐,你教我那么多东西,可我不想努力读书,也只是为了抵达这样一个“先进”的终点。”

  沉默半响,红日才摊开手掌,掌心是一颗胶囊,今天的胶囊,“什么样的终点?树上结满了这种胶囊的终点吗?”

  冥古看了一会儿,拿起那颗胶囊咽了下去。

  红日第一次在上课前给冥古介绍这种胶囊时,问她:“你知道人体内有多少基因参与了记忆的功能编码吗?”

  冥古问:“你们能找全这些基因?怎么办到的?你们的进度到底快了多少?”

  这只是一种胶囊,冥古收到过数十种胶囊,还是在她没成为白级会员之前。

  红日只道:“不是你们,是我们。在这里,你可以尽情做一个超人。”

  冥古嗤笑一声,“当全世界都是超人的时候,超人就没有意义了。”

  “不,那时就有超超人了,人类的技术永远无法平等共享给所有人。”

  这句话不知又戳到了冥古哪根神经,她咬牙切齿道:“你就是要我对你感激涕零呗。”

  红日眨眨眼,又摸出了几颗胶囊,都递给了冥古,被一把挥到了地上,冰面很快冻结了胶囊,被冥古踩了粉碎。

  红日暗自点点头,给她,就是为了让她泄愤用的。自己找对了方法。一颗胶囊价值千金,这在岛外类似奢侈宣泄。

  但胶囊里的“分子”是踩不坏的,冥古哪一天真的理解了这点,才算真正上岛了。

  不,红日又修正了自己的想法,她依然会踩的,非理性地重复无意义的行为,是岛外人的某种构成。

  红日对冥古的恶劣一向是纵容的,因为那在她看来是一个匮乏之人的应激。

  红日没有奔腾不息的情绪,没有对万物的恨,没有要向集体倾泻的怨痛,因为她没有匮乏。她看岛外人,总像看一种缺陷的生命。生活越是贫瘠,越是来自无保障地区的人,对文明的想象反而会越完美,越道德。这是一种认知偏差。

  树根是长在泥里的,肮脏的,遍布虫卵的泥里,这些人眺望枝繁叶茂时,忘了革新总是从根部起来的。这里,就是世界的根部。

  所以红日其实是知道的,“会有人询问你是否愿意出生”,这个技术只会存在于她的想象中。

  她八岁时报上去的第一个研究项目,叫“让胚胎说话”。项目被当成玩笑夭折了。小女孩不明白那为什么是玩笑,但红日明白,那只能是玩笑。有些技术是不受欢迎的。你可以出生之后再自杀,而不是不出生。

  某一天,红日走出双胞胎的小课堂后,久违地感受到了南极的温度。

  人是很难分辨出习惯的,人不会感受到空气,除非在缺氧时。

  她发现她在教导冥古时,好像拥有过了一个摩羯座的女儿。

  冥古越来越擅长阳奉阴违了,说她擅长,是因为红日越来越难分辨冥古的真心,她对Goat真正的态度。

  红日知道,冥古的阳奉是为了挤掉自己的位置,把她赶出花园,冥古似乎一天比一天讨厌她。

  红日开始理解窦卡珊了,她也拥有了要被花园清理的情感,她有时觉得,她不是没有奔腾不息的情绪,而是这部分东西,在出生时就被储存在瘤子里了,她的瘤子跟她分割了,于是那是一颗饱含情感的瘤子,而自己是花园里最贫瘠的土壤。

  现在瘤子回到她身上了,这不是好事,瘤子之所以叫瘤子,是需要被切割的,花园里可以容下一个人和一个瘤子,但留不下一个长着瘤子的人。

  在冥古到来之前,红日从未为停止生长而感到遗憾,十五岁的大脑和子宫都已经足够了。

  岛外有些人长到二十五岁就开始死亡,三十五岁坟头草已高,人却还在路上走。四十五岁,五十五岁,六十五岁,人就像脱水的苔藓,只是在极限生存,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在幻想逆生长,红日宁愿相信在十五岁停止生长是一种进化。

  她和她恰好卡在童话与寓言故事的缝隙里。这是冥古说的。

  -

  “我好嫉妒她啊。”红日在为一个“牧场“里的女人绑上船票时,女人说。

  这个她,指的是未来会从女人身体里诞下的女儿。

  “她可以出生在花园里,而我只能做花园的土壤。”女人哭了起来,她哭得太伤心了,红日想把船票解掉,因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想登船的人太多了,碑上现在并不缺人。

  女人却死死抓住了船票,“我宁愿她出生在里面。”

  红日记住了女人的船票号码:1313号。

  两个十三,冥古说,恶劣的数字,真不幸,死神等着她,真幸运,死神等着她。

  这是那天最后一个登船的“乘客”,这是一艘返航的船,返航回伊甸园的诺亚方舟。

  冥古又玩了起来,给红日也绑上了船票,让她说和1313号一样的话。

  “我好嫉妒她啊。”

  第一句后就没了下文,冥古这么爱演的人都演不下去了,太假了,“你根本不会嫉妒啊。”

  不,她有嫉妒。红日没能说出来,她被冥古赶下了1313号的台子。

  很长一段时间里,红日都在思考自己在嫉妒什么,“我好嫉妒她啊”,这个“她”是谁。

  洗澡的时候发现了,是镜子里的人。红日在嫉妒一个还可以选择是否要走入花园的自己。

  红日开始越来越常出现在浴室里,窦卡珊的浴室。

  窦卡珊走进来,发现她在盯着垃圾桶看,她最近总是盯着垃圾桶看,“你在看什么?”

  “月经。”

  “什么?”

  “你的月经。”

  “你看这做什么?”

  “不知道。”

  窦卡珊蹙眉,表情警惕起来,“你是红日还是冥古?”

  “红日。”

  “红日不会说这样的话,她不会说不知道。”

  “那红日会说什么?”

  窦卡珊观察了她一会儿,走上前,探她的额头,“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总是认为凭一只手背,就能检测一个人好不好?”

  窦卡珊松了口气,放下手,“好,你是红日,我是你古老而落后的仆人,你额头有点凉。”

  红日又看回了垃圾桶,目光专注,窦卡珊很难分辨这与她看培养皿的目光有什么区别。

  半响,红日道:“我可以让你不流血的。”

  “不用了。这个问题在我刚上岛时不是聊过了。”

  “为什么?你愿意流血?”

  “我不愿意,但我已经流了。”

  窦卡珊将她带离了浴室,回到红日自己的房间,给她温了一块手帕,贴在额头上。

  红日的房间像个小森林,摆着许多永生植物,都是她从花园里取来的变异植物处理成的立体标本,叶片永远保色,永不枯萎,永无虫害,高耸撑顶,她就躺在一片硕大的龟背叶上,像从绿植中孵化出来的精灵。

  红日摇头,否定了她的比喻,“不,我不是精灵,我是它们的太阳。”

  窦卡珊刚上岛时,十二岁的红日住在一个只有床的白房间里,白得空无一物,像个病房,红日自己不觉得。

  窦卡珊被安排的房间也是如此,她很难在这样的房间生活,隔天,她去花园里拿了一盆绿植。

  来房间找她的红日看到,盯了很久,像在理解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问她,为什么多出了一盆绿植。

  窦卡珊很难向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解释,这不是房间里多出的,而是本该在的。

  红日摇头,“它不该在这,你的房间都没有窗,而它需要阳光。”

  “我拿的是喜阴植物。”

  红日更摇头,“没有植物是喜阴的,它们只是耐阴。”

  窦卡珊在这句话里愣了许久,她从小就不喜欢晒太阳,因为她的妈妈不喜欢,家里总是窗帘紧闭,室内设计也是暗色调的审美,她一直习以为常,以为自己是喜阴的。所以可能,她也只是耐阴。

  窦卡珊把绿植放回了花园,取而代之的,是她在房间里凿了一扇窗,让阳光进来。

  一周后她去找红日,却发现红日的房间也变了,从空白的病房变成了一个小森林。窦卡珊走进去认真观赏了很久,才发现那些高耸巨大的绿植都是永生花。

  十几年里,这个房间都未曾变化,“绿植”永不再长,永不枯萎,永远完美,如同红日一样。

  此刻,窦卡珊将温热的手帕轻轻按压在红日的额头,忽然问她,“永生花,和你花园里的那些植物有什么区别?”

  红日还在思考流不流血的问题,抬头问:“你想说它们是假的,它们没有生命。”

  窦卡珊摇头,“你将它们处理好,摆在房间里后,有再认真看过它们吗?”

  红日没有说话。

  “你不需要为它们浇水,施肥,换土换盆,防病防虫,不需要考虑它们的光照,不需要对它们进行改良,它们永远都是挺拔而完美的,不需要你费心。而这些,都是你每日为花园里的植物做的,你的眼睛,你的心,你的焦虑,都扑在真的植物上,因为它们需要被照料。”

  “比起离你最近的这些永生花,真正与你产生联系,与你互相影响的,是外面你照料的那些真植物。”

  “正因为生命脆弱,短暂,不可预知,我们才会前仆后继地聚在一起,互相照料,彼此联系。”

  红日沉默片刻,道:“小王子的故事你讲过很多遍,费心养育的玫瑰,才是特别的。处理麻烦就是产生联系,真是暴力的逻辑。是你不明白,技术不是冲着永生花去的,而是冲着永生的真花去的。”

  窦卡珊沉默片刻,道:“我是不明白,但你是不是太自信了,把技术想得太完美了。”

  红日摇头,“是你们狭隘,你们被吓破了胆,明明渴望,却要把永生当成一种诅咒。”

  窦卡珊不再多言。

  小森林里持续安静着。

  “我也是你的玫瑰吗?”良久,红日低声问。

  红日问这句话的神情,就像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小女孩问她,“你是我的妈妈吗?”

  窦卡珊没有回答,只是将凉了的手帕拿开,再次用自己温热的掌心贴上红日的额头,“你需要睡个好觉。”

  红日睡着了,在那堆永生花里。

  窦卡珊离开红日的房间时,留了一小盏灯。

  几周前,她发现这个房间里多了一盆真的绿植。

  红日是什么时候开始,把一盆活的绿植,藏在一群永生花中了?

  窦卡珊想到,冥古以前住过这个房间,这或许是她们的游戏,姐姐每天都需要找出妹妹藏在房间里的一盆真绿植,搬回花园里。

  但某一天起,红日不再往回搬了,甚至不再寻找了,任它留在不适合生存的房间里,以真乱假。窦卡珊不知道冥古有没有再继续偷偷替换新的绿植,直到换完这房间里的所有永生花。

  -

  冥古在红日的教导下升级得很快,她以惊人的速度完成着组织的一件件任务,在岛上如鱼得水,仿佛天生属于这里,或说天生属于那些有独特癖好的资方最喜欢的领域,她的劣根性得到了最好的释放。而并不擅长斡旋于此的红日,从这些领域中解放了。

  冥古在生日这天拿到了白色手电筒,手电筒里的基因片段,取自红日的一块皮肉。

  红日说:“你最多只需要取我一根头发的。”

  “我就要你的肉。”

  红日说:“你想让我流血。”

  冥古笑出了声,“你这叫哪门子流血,娇贵死你得了,我是想剜你一大块肉,但这样我们两人就太好分辨了,你的伤口还是别久留了。”

  如冥古所言,红日的那块破皮好得很快,好得太快了,像从来没破过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冥古已经上岛了,可红日的梦里,她依然在外面流浪,依然满身伤痕,红日依然会感到身体莫名其妙的痛。

  那现在,她是在痛什么?

  冥古获得的权力越来越多,她不遗余力地查着自己的身世,要找出那个把她弄丢在岛外,只留下红日在岛上享受精英生活的罪魁祸首。她始终不能原谅那个让她被马车践踏,却让红日坐在尊贵的头等舱的人。

  冥古什么都没查到。

  红日私下去问了大女巫,得到了坦白,她从前对自己没兴趣,但她与生俱来猜破谜底的性格,如何会毫无察觉,她轻易就钓起了遗漏在潜意识之海的真相。

  冥古是秦墨悲偷偷把这对双胞胎抱出岛时丢失的,组织只寻回了红日。

  组织没有不满,反倒乐见其成,双胞胎的样本毕竟少,从那一刻起,冥古的回归就是注定的,这是一场无心插柳的蓄谋,种种意外促成了一场粗糙的双生子实验。

  红日并不在乎真相,不在乎自己早就被栽种在花园里,不在乎她们诞生于一个失败的实验,她并不抗拒被安排的命运。

  她自己早就站在实验者的位置,用同样的上帝视角,看着培养皿里无数个自己,去独裁地审判一个生命是成功还是失败的,去剥夺她出生时保留瘤子的选择,剥夺她成为被丢弃的那个双胞胎的选择,剥夺她不坐飞机,而是成为一匹自由奔腾的马的选择,剥夺她终结于一颗畸胎瘤的选择。

  红日在乎的,是大女巫坦白时的神情。

  真相是一张船票,大女巫在给她发船票。

  红日经年累月地看着一批批上岛的女人献出子宫,每时每刻都有两个信念同时存在——

  女性能创造生命,这是一种自然的神迹,她愿意行使创造权。

  女性生来就是要被使用的。

  窦卡珊问,这两个矛盾的信念,你是如何接受良好的?

  红日摇头,她从未感到矛盾,只有由衷地合理。

  她告诉窦卡珊,如果你不想成为被使用的子宫,那就在其他地方使用你自己,退化你的子宫,展现你的力量,增加你的选项,不管身在何处,拿回你的生育权,你的身体都只属于你自己。

  她这么说,因为她知道她的仆人喜欢听这样的话,就像技术开发都需要冠一个有用的名头,才能拉到投资。

  但当她把这些话说给大女巫听——她很少能见到大女巫了,大女巫越来越少出现在岛上,事实上她错认的第一个母亲是大女巫。

  如果以大女巫作为母亲的范本,那“母亲”的含义是不存在的,红日应该很早就在花园里生活过了,在那样一个,基因的传递与爱无关的世界,她们看得更远,她们是吉尔加美什计划的起点和终点,一切对她们的形容都无关痛痒,她们对创造生命没有兴趣,只有义务,但对安排生命抱着永恒的使命。

  大女巫听了她的话,没有如往常般与她深聊,只是删改了几个字,重新把话说了一遍,“如果不想被使用,那就保护你的子宫,保护你的力量,保护你的选项,不管身在何处,你的身体都只属于你自己。”

  冥古到来后,这两段话才像冬眠的种子,在红日的身体中苏醒发芽。

  她也开始匮乏了。

  她感觉到了被剥夺,自由和独立被鲜血淋漓地印在这张船票上,作为礼物送给了她。

  红日开始理解冥古那奔腾不息的愤怒,那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仇恨,理解了她在向岛内岛外的两个世界争夺什么。

  冥古对她说:“去你妈的由衷地合理,你明明矛盾透了,你就是割裂本身。你看看你被养成了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是我在这世上见过最虚伪的存在。”

  红日也开始认同,世上不应该存在另一个自己,双胞胎是一种诅咒。

  人类的独特性,被同卵双胞胎的存在攻击了,可是未来,这种攻击将是花园里的常态,是花园赖以生存的土壤,是完美人类的肥料。

  那样一个基因的传递与爱无关的世界,真的文明吗?

  红皇后不停奔跑,怎么也跑不出的那片树林,真的只是一个跑步机。

  红日终于在这冰天雪地的堡垒里感受到了寒冷,体会到了自己是个人啊,她只是个长不大的女孩。

  不要共享,不要重复,人类不能成为双胞胎,不能成为全胞胎,不要面对面,手拉手,走进那个千篇一律的完美花园。

  -

  渐渐的,红日发现自己醒来,经常是在陌生的地方。

  有时候她躺在花园里,有时候她埋在冻土里,有一回,她是被莉莉丝驼上来的,她落进了极地的海里。

  她完好的身体越来越痛,是皮肉的痛,是血液的痛,是骨头在痛,她的骨头好像要钻出身体来了,它们要往外长,一直长过人形碑,长过这座岛,长成一整片无边无际的从脚下铺开的阴影。

  窦卡珊说她病了,需要治疗。

  可红日知道,这是冥古的诡计,是冥古把睡着的她搬运到这些地方,让她以为自己病了。

  直到有一天,醒来时,红日发现自己在一艘船上。海浪摇曳着,有些恶心,她在舱底,她感到身边围着许多禽类,它们叫着,扇着飞不起来的翅膀,她的身下是坚硬的稻壳,在她身上划出了红痕,她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奶香味,她向着源头摸索,她的嘴唇贴上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凸起,生命之水在体内潺潺流动,她干涸的,蛀掉的身体开始复苏。

  红日安心地睡去,她知道,当她醒来后,她就离开了花园。

  冥古终于能如愿以偿了,她精湛的演技有了用武之地,冥古会代替她成为红日留在岛上,组织里没人会怀疑她,包括窦卡珊,组织或许会派她去追捕自己那叛逃的不识好歹的双胞胎妹妹。

  后来,她们真的来追捕自己了,但窦卡珊却把枪对准了站在同一边的冥古,然后带着红日跑了。

  窦卡珊的叛变是红日始料未及的,她惊异的是,窦卡珊能分辨出她们?窦卡珊是什么时候发现留在岛上的人不是她的?

  冥古遗憾而嫉妒的表情烙印在红日心里,竟让她产生了愧疚,红日人生中的第一次愧疚,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很久之后的一天,窦卡珊忽然问她,“你以为她在嫉妒谁?“

  红日说:“嫉妒我,你选择了我。”

  窦卡珊摇头,“你还是不懂你的妹妹。”

  红日带着她叛逃的仆人,一起去了三昧市,这里藏着莉莉丝诞生的秘密。

  她们在那座比起极地的冰岛,更像一座花园的温暖岛屿上,躲躲藏藏地安居了一年,让红日想起了她们曾经在莫桑比克的日子,那是莉莉丝开始迁徙的第一年,她们的工厂也建到了那里,她们为莉莉丝架起一座又一座灯塔,在无数个日子里,呼唤这位在海里流浪的姐妹回到岸上。

  红日忽然意识到,她人生中过得最有滋味的日子,都是在岛外。

  在三昧市的这一年里,她们展示了女巫寄生虫。展示她,是为了消灭她。多么可悲的循环,可她们必须这么做。

  红日带走了组织的部分技术,她想把自己精心参与建起的那座花园模板,亲手毁掉。

  冥古说得对,花园还并不存在。

  在叛逃出组织的一年多里,红日也会扮演冥古了,她才发现这份天赋,她演冥古演得好像啊,仿佛她就是冥古。

  

  

继续阅读:第八十八章 【美好的仗】 今夜我也是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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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预后档案·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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