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桢低头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舍,他眉头轻蹙,抿唇不言。
阿浮伸出手,拉住他的胸前的衣襟,他越如此,她心里越是难受。阿浮压着嗓子沉声道:“你说,我受得住。”
李彦桢咽了咽喉咙,他真的万分舍不得告诉阿浮南疆的局势,可是她又早晚有一日会知道。自己明日就要启程去南疆代表宫里头去慰问和督查,而这一走,又不知归期。
他面色凝重,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中。他伸手拉住阿浮的双手,尽量让自己语速柔和地说:“明日,我要去南疆,代表宫里头,去督查战况后事。南疆大捷,明国签了五十年不越境的条约,并送公主和亲于大招。七城攻破,明国愿意舍弃七城赔付给大招。然……”
阿浮手一抖:“然?”
这会儿,粉黛也从小厨房出了来,打着油伞走到了青云身侧,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
李彦桢心一沉,低沉地说:“然,一年来,战事折损将士们十一万人。而镇南大将,包将军在第七城池若澜城,为国捐躯。”
为国捐躯。
四个大字,如雷贯耳。
青云粉黛都怔在了原地,阿浮直接没反应过来,眨了眨那清澈的眼眸,思虑了一下,而后眸中泛起波光,嘴角荡起一抹笑意,她抬头看着李彦桢,歪了歪头又摇了摇头,不敢相信地问:“你说的是,包将军,为国捐躯?我,我阿父?”
李彦桢悲痛地点头,再次重复一遍:“你父亲,大招第四大将军,包余岭,殒命若澜城。”
一字一句,如同针扎于阿浮心间,她泪水悄然划过脸颊,神色依旧是那般的木讷,她怔怔地说:“你明日,不是要去南疆吗,带我去。我不信。”
李彦桢一直握着她的手,就怕她有个什么激动的情绪或者晕倒。不过阿浮倒是一直淡定地站在那里。他如何不明白阿浮的心情,曾几何时,自己也经历过这种心境。
“我带你去,明日我们一同出发。”李彦桢赶紧哄着她说,然后伸手拍了拍她后背,关切地说:“阿浮,你喘喘气,平息平息,我送你回房。”
听到李彦桢说自己可以喘气,阿浮才想来呼吸,她猛地喘了一口气,嘴角先是开始笑,然后不相信地摇头,泪水还在不止的流着,脚底一个不稳,向后倒了一下。
李彦桢赶紧一把抱起她往她屋里走,走到廊下他看了眼青云和粉黛,二人马上给他们二人打伞护送。这一夜,阿浮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李彦桢和青云粉黛一直守在身侧。
李彦桢一夜未睡,天蒙蒙亮的时候,粉黛给阿浮炖了鸡汤吊着,李彦桢喂着她喝下后,阿浮迷迷糊糊地睡去了。这鸡汤里头,是放了料的,赵良给的,有助睡眠。像阿浮这种情况,必须要睡上一觉缓缓才行。
阿浮睡下后,李彦桢才起身,他叮嘱青云和粉黛好好看着她,他要回去一下宫里头领命,然后上午的时候过来接阿浮南下。
青云和粉黛二人也是不敢相信,青云上前问了句:“厂臣,包将军真的……”
李彦桢叹了一口气:“你们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准备好行囊,此行不会太久。”
迈步的时候,他身形晃了一下,赵良赶紧扶住了他,李彦桢就这么扶着赵良的胳膊,一瘸一瘸地走地走了出去。在她双边守了一宿,腿也麻了,嘴也干了,神也恍惚了,更重要的是心疼。
出门的时候,孟奇端着一碗提神的汤药,什么都没说地递给了李彦桢,李彦桢拿过来直接一饮而尽,这种汤药他经常喝,有时候熬夜出任务的时候,总是要用上的。
他喝完之后,擦了一下嘴,目光阴沉地说:“走,入宫。”
宫里头,皇上和木擎席这一夜也未好眠。木擎席如今被安置在皇宫别院,他在院里头坐了一宿,听到更声起,他缓缓地盛开了那布满血丝的眼眸。望着天边的朝阳,悠悠地道了句:“齐天护国……”
早朝过后,包余岭为国捐躯的事情通告于众,皇上下令举国哀悼,并给包余岭追封谥号齐天护国大将军,其夫人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其独女特封为德顺乡主。晋卫槿游为新任镇南大将军,赐予一等大将军职称,赏千户侯,并特下令,赐婚福威王爷嫡女木庭芯郡主婚配。因包余岭将军国丧期间不宜举办婚事,婚事延迟到半年后举办。
当然,这些所有的圣旨,都交给了李彦桢,李彦桢看着手里的几道圣旨,第一次在大殿之上愣住了神。
他愣神的是卫槿游的婚事那道,这个,未免太突兀了。于是在朝堂之上直言说了国战刚停,如此仓促给卫将军赐婚怕是不妥。不过此言倒是惹得皇上不快,拍案道,有国丧亦有国喜,大招开疆扩土,乃是国之大喜,将军已然过了成亲的年纪,为了大招矜矜业业,赐郡主婚配亦是恩赏。
李彦桢还要说什么,被他干爹东厂大都督李元德一把拦住,并附和说皇上英明,卫大将军定然欢喜。又深深地给李彦桢使了个眼色,李彦桢只得无奈也附和了一番。
退朝之后,李彦桢跟随李元德回到了东厂,在李元德屋内,他点燃烟袋锅,吸了一口,瞪了李彦桢一眼说:“你怎会如此鲁莽。”
李彦桢着急地说道:“干爹,您有所不知,卫将军和包将军独女已经私订终身,如此荒唐赐婚,岂不是让两个人都心寒?包将军尸骨未寒,难不成要让他的独女还要承受痛失所爱吗?”
“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不是还有半年吗,从长计议便是。再说,卫将军如果真的不满意这道婚事,也是他上去说,如今他可是大招的红人,他不认,这婚事又岂能成,你在大殿之上直言不讳倒是犯了大忌。朝堂之事,且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薄了万岁爷的面子才是。而且朝堂之上卫宰相还未说什么,你倒是操心上了卫将军的婚事。”李元德教育他说。
李彦桢哼笑一声:“万岁爷这是仗着风驰大将军在宫里头,倒是这些决断也不和我们商议了,圣旨倒是写得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