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没有丝毫犹豫的一口回绝了蒋大小姐的这番好意。
这不是一个对女性宽容的年代,从没有留给女子多个选择的余地。
“你难道没有见过我哥哥?”蒋大小姐十分吃惊的半张着嘴巴瞪着我。
想来是在蒋大小姐的心里,有着这样出众的容貌,不凡的品德,优良的家世的男子是不会被拒绝的。
“我一向觉得婚姻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比起说服蒋大小姐,我更有把握说通祖母,倒不如现下直接将这事推到祖母身上。
“妹妹也太......”蒋大小姐欲言又止半晌,终究不再提此事。
也太古板了是吧?
只是前世我已经吃尽了不守规矩的苦头,今生再无意再来过一遍。
零零散散的说了几句闲话,却再没了刚才的兴致,只说些家长里短的打发时间。再加上蒋二小姐红着眼圈规规矩矩的坐在她姐姐身边的炕沿上,时不时的拿着帕子将通红的鼻子眼睛擦上一下,我们三人之间的气氛沉闷中不免带着些尴尬。
好在蒋夫人派了婆子过来请我们三个过去,笑着道:“好一阵子找姐儿们,原来在这里!”
待到我一进门,杜妈妈马上服侍祖母起身,和蒋夫人寒暄了几句就带我上了马车。这样迅速的动作,连我都不禁怀疑祖母是不是知道了蒋二小姐做的那笔糊涂事。
“和夫人们一同不快活吗?”我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杯茶奉给祖母。
“倒也还罢了,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罢了!”祖母略带疲惫的摆了摆手。
“那怎的这样早就回了?”我疑惑的问道:“难道您身子不舒坦?”
是不是蒋二小姐那冒冒失失的一撞倒让祖母有了什么闪失?
“放心吧!”祖母看我紧张的模样,一眼就明白了我心中所想:“傻丫头,我身子健朗着呢!”
“那您这是怎么了?”我上上下下的瞧着祖母,生怕她有什么不妥当。
“我这是为了你!”祖母笑着帮我缕了一下垂在额前的碎发。
为了我?
来蒋家又是为了我,也只有那件事了。
最后一个来,第一走,分明是在摆女方矜贵的架子。
“您......”
心头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口。
我以为在那次吐露心声评论蒋家后,祖母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谁想到根本就是我想偏了!
“你也先别急着拒绝!”祖母见我要开口说话,连忙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我:“你今天在湖上的事我都知晓了,你可曾想过你为什么能得手?”
为什么能得手?
自然是依靠着我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而那蒋公子却是外男,他总不好贸然的冒犯于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他执意掀了那帐子将你瞧上一眼呢?”祖母的话音里竟然带着微微的满意。
他骗我已经是惊世骇俗了,难道还要真的跟我四目相对的说上几句才算逾矩吗?
想想祖母院子里那些美人们,我不禁叹气,真是皮相误人!
“如今我年纪尚小,且这位蒋公子也未定性,不如再瞧上两年。”
我的言语有些无力。
原本我以为祖母听说了这段私自相见的事会生气,这才特意瞒着她,不想祖母不仅早就知道,而且言语来还颇有几分赞同似的。
“人家女孩儿都是十二三岁定亲,更何况蒋家那小子都十七岁了,还有什么不定性的!”祖母被我勉强的推脱逗笑了,满面挪揄的瞧着我。
我只能红着脸坐在车角不做声。
“既然你不愿意,我们就再瞧瞧。”祖母叹了一口气:“以后找到的相公没有这个好可别怪祖母啊!”
根本就不打算嫁人的,又哪里来的相公呢?
“您瞧您说什么呢!”我笑着拱进了祖母怀里,娇嗔的朝祖母抱怨:“您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
“看见你嫁的好,我才能放心的闭眼哪!”祖母宠溺的摸着我的头:“即便将来你舅舅舅娘太不像样,你也有个容身之地呀!”
只是没有娘家的女子,在那等刻薄的婆家,又能过得多好?
但到底是祖母为我真心打算的一片舐犊之心。
“谢谢您!”夏夜的晚上,马车里有些闷热,我能感受到祖母皮肤传来汗渍的粘腻。
“你这孩子!”祖母笑着叹了一口气:“这有什么好谢的!”
回了家,陪着祖母用了饭,祖母推说自己身上累了,我知道她是想和杜妈妈说说我的亲事,忙笑着回了院子。
晚间歇在床上,我不禁暗暗思索,什么法子既能得了薛大小姐的欢心,又能不用祁王亲自露面。
答案自然是送礼物!
薛大小姐作为家族重点培养的女儿,自然是眼界不凡的,更何况要以祁王的名义送出去,自然不能水平太差,倒要招来怀疑,最好是送些花瓶字画,最得这样诗书人家养大的小姐的欢喜。
只是这样的物件常常是人家的传家之宝,就是拿了钱出来也未必买得到。更何况就是现有一幅唐寅的名画摆在面前,我也是拿不出万金来求的。
既然这样,倒不如另辟蹊径,选些新巧难得的东西给薛大小姐,不仅钻了银钱的空子,而且更显情谊。
自此我常常盼着周百木能早点回来,好去给我倒腾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回来。另外一边我也给肖掌柜写了信,只说我要交好薛家的几位小姐,让他寻些不用太名贵但一定要不同寻常的物件来。
一方白玉镇纸做成了侧卧的波斯猫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慵懒活泼,花鸟法郎的妆盒,华贵里带着小女儿的娇羞,猫眼石的耳坠子,清丽里带着无尽的灵动......无一不都被薛大小姐退了回来,里面的信却被留下。
只是那信是我仿照着祁王曾经给我的手书写的。
我虽不擅书写,却长于画工,只将祁王的走笔运锋细细的琢磨了一遍,我也能学得十之五六。
显然薛大小姐也并不十分认得祁王的字迹,因此才将那书信小心珍藏。
细细的竹篾编成的小筐,里面装了墨玉雕刻而成的黑子和白玉琢磨的白子,颗颗晶莹饱满,让人爱不释手。
绿寇笑着撩了门帘进来,遣散了屋里的众人悄声道:“小姐,那边没有退回来!”
那边,指的就是薛府。
自此不管送去什么,薛大小姐都如数收下,偶尔还会回上一两句话,里面常常是从诗经里摘抄出来的篇章,倒看得我倒牙。
“小姐,您说薛大小姐平日里那么端庄个人,怎么也能写出这样的话来!”兰泠捏着薛大小姐送过来的纸条拧着眉毛使劲的盯着瞧。
这半年,她进步飞快,如今已经可以自己独立读书了。
人要想有独立的思想,首先要做的就是读书,只有读书才能帮助人思考。显然兰泠正处在这个阶段里。
“你读懂了这是什么意思?”我特意笑着考她。
“这不就是说如果我不找你,你就不......成亲了吗?”
兰泠红了一下脸,缩了脖子说了出来。
我和绿寇面面相觑,两个人对面笑了一回。
“哪里是这个意思!”绿寇拿着帕子掩着嘴笑道:“你这个呆子!”
上面写的是“青青子衿,子宁不嗣音?”
“怎么可能不是这个意思!”兰泠一把抢过了纸条一字一字的重新看过:“‘嗣’不就是‘子嗣’的意思吗?想要有‘子嗣”那不就得成亲吗?”
听了兰泠的解释我不禁失笑,也不知先贤听了这样的话,会不会气的倒翻?
“这‘嗣’是通了‘思’!”我笑着道:“这诗可说的不是什么宗族之事,完完全全就是小儿女的相思之情呢!”
兰泠被我说的红了脸,不过几日就从书房里带了一本《诗经》回去早晚研读。惹得绿寇晚上跟着我做针线的时候偷偷抱怨:“如今这丫头真真是疯魔了!大晚上的不睡觉掌着灯彻夜苦读的,不知道的以为她要进京去赶考呢!”
“没准咱们屋里要出个诗翁了!”我拿着绿寇打得络子和我的对比:“这也是我这个做小姐的面上有光的事!你回去跟兰泠说,叫她不要心疼灯油钱,缺了纸笔尽管来找我要!”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些手工活上一向来不得。学刺绣就慢得很,这络子更是让我烦心的很,常常因为一愣神编错了次序,就要重新拆开再来过。导致我做的东西都是松紧不一,不是上面太小根本放不进去,就是下面太紧,东西拿不出来。
尽管我已经很小心,但跟绿寇的一比,差得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小姐您还这样纵着她!她越发要无法无天了!”绿寇拿了我的扇套过去用针挑着里面的梅花攒心样子。
“我就喜欢她这样!”我仔细的瞧着绿寇的每一个落手抬起,原本皱巴巴的扇套瞬间变得平整起来。
我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将来没有你在我身边可怎么好,连想自己做个扇套都不能!”
“那奴婢就一辈子留在您身边!”绿寇笑着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