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主使
六媛2025-07-02 19:184,136

三道齐齐整整的伤口从眼睛下面一路横贯到耳边,虽然已经上了药,不见伤口原本的血色,但细细瞧来,仍旧有几分可怖。

  “我不打紧!”许是我突然的出声吓到了祖母,她茫然的抬头难掩眼中惊诧的神色,言语中都带着几分慌张。

  “这是什么药?可传了郎中进来?”见祖母面上严密的涂着那药,再想想至今未查清的陈姨娘患上癔症的元凶,我不禁心有余悸,担忧祖母也在不知不觉中遭到暗害。

  “这是我院子里配的创伤药。”祖母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已经上了药的脸。

  我原本想说拿去给兰心鉴定鉴定再用更是妥当,可眼见祖母颓唐的模样,不得不把话收了回去。

  “姨娘可好些了?”刚才被帐子掩着瞧不清楚,此刻站到了跟前,将躺在床上的陈姨娘看了个明明白白。

  躺在床上的人明明十分丰盈,但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一双细长的眉毛紧紧的嬪着,似乎连梦中也并不安稳。原本手上寸长鲜红的指甲早已不知去向,此刻正紧紧的护着自己的肚子,生怕有人对她的孩子不利的模样。

  当初看见有孕的陈姨娘整日里那样惶恐不安,患得患失的模样,我就知道她这胎难得安稳。

  “你可捉住那人了?”似乎不愿意打扰了歇在床上的人,祖母说话的声音格外轻柔,仔细的将被子掖紧在陈姨娘身下。

  我微微一笑道:“原来您已经听说了!”想不到祖母这边一团乱,居然还能耳听八方的知晓了我抓到李妈妈的事。

  “如今被我关在厢房,想着问您如何处置才合适呢?”眼见祖母持着搁在床头的一盏连珠灯起了身,我忙随着起来,小心翼翼的替熟睡的陈姨娘细细的掩上了帐子。

  我们两人在一边儿的炕上落了脚,祖母将灯搁在炕桌上目光灼灼的道:“这件事只你看着办就是了!”

  这叫一句什么话!

  什么叫我自己看着办?

  万一我从那李婆子口中审出了母亲,可就是七出之条,可我一个做女儿的,又如何论法行事?

  “孙女儿到底年轻,不晓得其中关隘。不如我去审问那婆子,问出了结果回来说与您听,您自个儿拿主意?”祖母治母亲的罪那是理所应当,我治母亲的罪那就是不守孝道了。

  “你办就是了,只是做事要悄悄的。”祖母又连着叹了一口气,伸手倒了一杯茶搁到我面前。

  悄悄的办?那就是不要让下人知道的意思!难怪祖母要任我行事。

  “是。”原本我是实在不想手上沾血的,如今看来却是不可能的了。

  在我刚刚醒来的那几个月里,我是多么想亲手杀了母亲为我腹中的孩儿报仇。可如今......如今只不过不到一年光景,这份手刃的仇恨在我心里居然变得很淡了。

  也许我真的是一个自私到了极点的人,连自己亲身的骨肉都可以抛却。

  “你现在就去吧,这样的事最容易夜长梦多!”祖母慢慢的转着手上的一串佛珠,半阖着眼睛,活似庙里那泥塑彩绘的热面冷心菩萨。

  也许这世道,就是我无害人意,人有害我心,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才是!

  “是!”我郑重的朝祖母屈了屈膝,冷笑着走出了屋子。

  月明星稀,偶尔还有几声知了闲闲的叫声传入耳中,这样美好恬静的夜里,却注定不寻常。只等我审问完那被锁在厢房五花大绑塞了嘴不能言语的李妈妈,又不知要掀出多少风浪......

  “小姐,您现在就要去吗?”我身边的两个丫鬟显然没有料到这么晚的时候我还要去问她话,不由的问出了口。

  “不趁着现在问,只怕明天她就成了那等不会开口的人了!”我笑着叹气道:“还是早早的问了才能让人放心的上床安眠哪!”

  两个丫鬟面上戚然,不再言语。

  显然那位李妈妈并不是被客客气气的请进屋来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团,斜斜的插着一根银簪,右边脸颊红红的,依稀还能辨认出来一个掌印。上身的衣裳被揪扯的乱糟糟的,下面原本洁白的裙摆多了许多污泥连带着鞋印子,比之我刚才见到的更多了几分狼狈不堪。

  “去把她嘴里的东西拿下来!”我用手帕子拂了拂门口一个落了不少灰尘的箱子,径直坐了下来。

  嘴里塞着的抹布被拿了出来,李妈妈连连“呸”了好几声才停了下来,张口就道:“我要喝茶!”

  这真是稀奇的很!做错了事被绳索绑着看守着的下人,第一句话不是辩驳,不是破口大骂,而是冷静的说自己要喝水。

  “呸!”兰泠情绪仍旧十分激动,想来是她的那一口让这个丫鬟格外气氛,指着她大骂道:“就凭你也配要茶要水的!”

  李妈妈低了头不再说话,一脸无所畏惧的神情。

  “去给她倒杯茶去!”我回头吩咐还算得上冷静的绿寇:“用我带来的那种六安瓜片。”

  “我爱喝大红袍!”李妈妈笑吟吟的道,并没有因为自己被绑着就弱了气势。

  我淡淡的笑了笑,用一种平和的近乎友好的语气解释道:“只好委屈妈妈了,我最不爱喝大红袍,这样味深浓重的茶叶是半点也没有的。”

  “那倒也无妨了!”李妈妈嘿嘿的干笑了两声,瞧着绿寇奉上的茶道:“姑娘不如给我解了这劳什子,也好不再劳烦姑娘动手。”

  我笑着摇头道:“你是为人办事,我也是为人办事,求妈妈体谅我几分,这绑是万万松不得的,若是妈妈临时起意想做些什么,我们娇主弱仆的可是难以抵挡。”

  那李妈妈听了我的话也不强求,朝着我点了点头,就着绿寇的手喝了茶,笑意迎面的问道:“小姐有什么话快问吧!”

  我点了点头,暗自赞叹这真是个人才:“妈妈是替谁办事?”

  “我说了你也无法,何必问呢?”李妈妈笑着叹气,好像在为我的无可奈何叹息。

  “妈妈不说,我怎知不能?”不知为什么,对着李妈妈我反而恼不起来,只耐着性子和她打哑谜。

  “小姐心里早就知道,何必还要再来问上一遍?”李妈妈似笑非笑的模样竟然像极了那个可恶的冯妈妈。

  我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那个婆子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情景来......这才真真的是有模学模,有样学样!

  “妈妈可否告知你是如何成事的?”

  “这有什么不能的!”李妈妈灿然一笑,好像在说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般随口就来:

  “从前我将那‘转胎丸’卖给陈姨娘,是为了去母留子。如今来了这个医术高明的黄大夫,若是把陈姨娘医好了,不仅留不下子,反而很可能会把我从前的那些行径揭发出来。我就想着不如趁着她迷迷糊糊的将她吓死完事,所以趁着白天夫人来的时候,我也跟着到了这边院子,一只躲在姨娘的床下边,等到晚上没了人,我就喂了她三粒药,然后就出来,之后的小姐您也就知道了。”

  “这么说从前的是别人指使,今天是你自己了?”我暗自纳罕,她一个奴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妈妈愣了半晌大笑起来,看着我活似见了百年一见的蠢物似的,指着我笑得上不来气:“我听说小姐自去年冬天摔了一跤之后就变得绝世聪明,原来也不过耳耳!”

  不过跌跤跌的多了几分心眼罢了,居然也能被传成绝世聪明!可见我原本想瞒着母亲我的改变的这种想法是有多么愚蠢。

  “妈妈谬赞了。”我朝着李妈妈涩然一笑道:“还请妈妈不吝赐教!”

  李妈妈笑着摇头道:“果然是不同寻常,小姐最过人的不是聪慧,而是心性坚忍异常!”也不待我回答,李妈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就是纸片糊的人,只是吃几粒药,怎么可能被吓成这样?我曾在窗户上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那才是陈姨娘的心魔所在。夫人固然做事没有章法,但小姐也要切记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才是。”

  难怪陈姨娘的要说穿红衣的女人要害她!

  “妈妈为何不推脱一二,竟然如此直言,就不怕......?”

  李妈妈哈哈大笑道:“做这样的事的人常在江边走哪有不湿鞋,我早已料到这样一天,不过早晚罢了!”

  “妈妈真真是我见过最豁达的人!”我笑着站起来朝她拱了拱手道:“只是我这人生性胆小怕事,还是要得罪妈妈一二。”趁她没有反应过来,我飞快的将那布巾重新塞回了她嘴里,眼看着她呜呜咽咽的发不出声来,恨得直瞪眼的时候,带着两个丫鬟扬长而去。

  “咱们还要不要去老太太那里回话?”天边已经隐隐泛白,我一时眼花,站在外头缓了片刻才重新恢复了精神。兰泠见我站在门口发呆,只以为我是要回那屋去回话,忙引着灯要往那边去。

  我摇了摇头,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说道:“你没看见那厢房后面就是祖母厅堂右边的斗室了吗?”

  如果不是仔细瞧了那李妈妈头上的银簪两眼,我还不会发现明明没有灯光,那银簪怎么会投了一片阴影在我脚下的一片地上。再细细端详那面墙,结合祖母屋子的结构,我突然想到后面与祖母的正房只一墙之隔,那灯光便是从墙壁上的针孔里映射出来的罢了。

  既然有灯光,定是有人在里面窃听了。

  “如今天也要亮了,不如回房去歇会儿吧小姐!”绿寇比兰泠心细,许是也发现了那间屋子的玄机,笑着请我回屋。

  “你说的有理!”我笑着拍了拍绿寇的手:“确实是该好好养养精神的时候了!”

  说是休息,我也不能重新脱了衣裳真的躺到床上去睡,不过在炕上盖着锦被歇上一时片刻也就起身。因为根本没有睡着,早膳也没有什么胃口,随便的吃上几口就胡乱的收了下去。到了祖母那边正碰见祖母和陈姨娘一桌子用早饭,陈姨娘脸色苍白的靠在床柱上,一旁的周百木家的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吹凉了喂到她嘴里,说不出的小心翼翼。

  见我进来,陈姨娘似是要起身行礼,显然是清醒了许多,只是神色仍旧恹恹,不大精神。

  “姨娘快歇着,这些虚礼等身子好些了再讲不迟!”

  我一句客气的话说下去,陈姨娘竟红了眼圈,眼泪汪汪的盯着我瞧。

  “你也坐下来用一碗吧!”祖母清了清嗓子,阻断了陈姨娘渴求的目光。

  “我已经用了早饭,只是来瞧瞧您和姨娘就回去,那边还有一件紧要的事在等着我。”我笑着摸了摸袖口的一丛翠竹,质感有些粗糙。

  祖母顿了顿,夹了一块笋搁到陈姨娘的碟子里,漫不经心的问道:“坐实了吗?”

  我微微点头,仔细观察着祖母面上的神情。

  有似投入湖中的石子,半点异样都瞧不出来。

  “既然如此你就去放心办你的事去吧!”祖母慢悠悠的吸溜了一口粥,对这件事已然胸中有数:“有些人瞧着眼烦,不如就让她不要到处乱窜也就是了!”

  这是让我拘禁了母亲的意思。

  “这不好吧?”我略略迟疑:“总要有个人出去参加宴会的才是!”

  “她日夜照顾有身孕的姨娘累着了,身子骨不好不能到处转也是有的。”

  不仅拘禁了母亲的自由,还是因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将来母亲重新恢复了自由,其间受到的种种委屈又找谁说才好呢!不得不说,祖母这招用养病的借口将母亲囚禁在院子里分外高明。

  我情不自禁的暗暗点头,表达我对祖母的赞同。

  略有停顿,祖母突兀的加了一句:“只是你要注意,别缺了那院子的饮食,她要什么你都给她!”

  难道是我猜错了?

  祖母囚禁了母亲不是为了煞煞她的性子?如果不是,这家里她是当家夫人,除了祖母,谁能给她气受,又何必将她关起来?如果是,那饮食无疑是最好惩戒母亲的手段,祖母却又不用,这不是个熟悉内宅争斗的主母会用出的手笔。

  “你别多问,日后自然见分晓。”祖母搁了筷子,用白瓷莲花碗里的银勺细致的喝着粥。

  又是这句‘日后再说’!

  我鲜少有这样不能掌握有心无力的时候。

继续阅读:第二百二十五章 引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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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乱不可,绝不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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