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大学,一座掩埋在竹海里的三层小楼。
一间宽敞的书房里,一老一中一少分别落座,正在细细讨论什么。
萧寒觉得肚子饿了,才发觉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而欧阳文派出去处理训练馆事件的人,陆续回来禀报。
去宿舍,郭少杰床上,找到他枕头上粘落的头发,合着“偷梁法符”变化出一具郭少杰一模一样的肉身,然后悄悄放进他的车里,一人操控法符傀儡,将车开出学校大门,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加大油门,直接钻进了前面一辆正在等红绿灯的工程车尾部。
整辆车几近报废,法符傀儡被撞得面目全非,救护车来后,随车医生一探脉息,生机全无,往车上一抬,直接拉走。
交警用从法符傀儡的衣兜里,翻出的手机,找到他的家人电话,通知了一下,让郭少杰的家人到交警大队处理事故,初步认定,车辆制动有问题,具体问题需要再进一步检查。
萧寒坐在那里,听着欧阳文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手头事,一阵发呆,每个人生活轨迹不同,但世间事让世间人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因为一次辞职。而引发了生活轨迹的改变,从而也从向往平凡生活的人,变成了一个麻烦不断的人。
他叹息一声,一时兴趣索然,一上午的时间又过去了,自己的工作也耽误了,再这么下去,公司末尾淘汰制很快就到了自己头上。
和欧阳教授告别后,萧寒出门才发现自己的工作手机竟然关机了,不知道是不是打斗中受到外力,导致关机。
开机后,上百条短信铺天盖地的进来了,提示有电话拨打过该手机,萧寒心里不是滋味,想了想,又把手机关机了。
“小小,在哪啊?”萧寒给闻人小小去了一个电话。
“萧哥,我在花儿姐店里呢?今天没什么事,来店里帮忙,有事吗?”闻人小小说话有些急促,正是饭点时间,想来是正在忙碌。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萧寒不想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闻人小小的心情。
静心小厨。
闻人小小柔和清纯的眼睛,本来如一朵花般开得灿烂,客人们见到她的微笑,即使有再大的愁绪,心情也会开朗起来。
像她这样的女孩,喜欢宁静,尤其她的家境并不是很好,家乡是一个偏僻的小山城,交通不是很方便。
她知道自己的父母不易,从很小就开始帮助家里减轻负担。
譬如,六七岁时便独自上前砍柴,她在砍柴间歇,会静静地寻一处坐在*的草地坐下,听林间蝉声鸟叫,以及对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在她耳中、眼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构成山林宁静的一部分,她喜欢阳光,喜欢每一天到来,见到植物生长昨日今天的不同,她就会开心,就会高兴,连砍柴都不会觉得累,她从寂寞中找到了美丽,一种属于她自己的美丽。
可是,最近两天,她莫名恐惧孤独,莫名害怕黑夜,心底里的惊悸,没有预兆,来的突然。
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她愕然发现,放在窗台的盆栽枯萎了,瑟缩的枝干在晨光里,如同一个蜷缩的自己,一种冰冷弥漫心头,她的眸子便失了清纯,多了一分清愁。
林花儿盯着在店内奔忙的闻人小小,那个雨夜里,她正值修行紧要关头,在自己的空间法器里闭关,对于闻人小小的遭遇,她在当时并不知情,直到李慕云找到她,质问王姐的事,她才知道原来王姐一直趁她在修行时,出去作恶。
妖界人间,两个天地。
在妖界,有草木、动物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化作精灵。
林花儿的本体是一只青丘九尾白狐。青丘白狐有一小支族群迁徙到妖界,远离妖界纷争,深入蛮荒之地,独种百里桃花于连绵青山,每到春来,桃花绽放,美不胜收。
族中长辈,便将所在青山,易名为“桃源”,意喻不与人争,恬然自得之意。
林花儿本性好动,幻化人形后,便耐不住性子,想到人间看看,族中长辈问起原因,她曾答道:“天生万物,各有不同,为什么却在灵智顿开后,向往人形?为什么传说中,破碎虚空飞升仙界的妖尊,都是人形?”
族中长辈被她一问,竟也语塞,不知作何解答,于是,她趁机恳求族长,允许她到人间历练,以十年为限,想通心中所困,再重返妖界。
四界连接通道,在千年前已经被各界封锁,如要往来,必须两界同时作法,才能开启通道。
最后,狐族族长出面,将人、妖两界守护者做了保证,不伤害人间人,不参与妖界事,林花儿才得以来到人间历练。
游历到墨城时,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流连不去,冥冥之中,她觉得是道心所悟,让她在这里成就一段机缘,她才买下“静心小厨”,一呆就是四年。
酒店里来人形色各异、贫富各异、心态各异、品味各异、善恶各异……
林花儿饶有兴趣的在店里,迎来送往,观察不同人的不同处事方式。
如今算来,十年之期已过其九,明年的这个时候,不管自己有没有悟通心结,都要回归妖界。
“静心小厨”人流不断,一直忙碌到下午三点,送走最后一拨客人,闻人小小才扶着纤腰,坐在吧台里休息一会儿。
“累坏了吧!”林花儿晶莹的眸子,像一对黑色珠宝光彩夺目,“一会到我房间睡会儿,晚上还有精神。”
轻捶自己的肩头,闻人小小粉拳颇有节奏,“不用了,花儿姐,我一会儿帮林嫂收拾一下,她刚来还有这地方不太熟悉,有力不会使,做起来事倍功半,耽误时间。”
“小小,你可真是勤快,要不你就别上学了,安心在我这里上班得了。”林花儿调侃道:“我分你一半股份,你也来做老板,怎么样?”
“花儿姐,你可真逗。”闻人小小被林花儿半真半假的允诺给逗乐了,脸上的笑意,犹如花开点点,风情万种,连林花儿都看得呆了,“小小,你真美。”
“花儿姐,你今天怎么了?嘴这么甜。”闻人小小被林花儿说的粉颊生玉,如同一朵花在晨风里,被旭日映红一般。
闻人小小吃不过林花儿灼灼的目光,终于败下阵来,娇嗔道:“好啦,好啦,花儿姐,我去休息一会儿,你教林嫂怎么收拾吧!”说完,逃也似的上了二楼。
轻咬红唇,林花儿的笑意在闻人小小上了楼后,消失不见,喟然叹息一声,闻人小小的经历,她听李慕云说过,幸亏萧寒去的及时,不然……闻人小小的面皮也会被王姐剥下来,挂在冰冷的墙上,成为他的战利品。
她遇到王姐时,并未发现他不但身体不健全,而且心里也极度扭曲,憨厚木讷的表情下,压抑着一颗近乎疯狂的心,追求林花儿无果后,他的性格更是大变,白天在后厨安心烧菜,晚上凭借自己学过的魔功,四处游荡,在林花儿修炼时,他在短短的时间内,辗转几百里连杀六人。
李慕云出面给她挡了不少麻烦,也让她再次陷入了思索,她认为人类不过是一群供天地万物繁衍的食物,在妖界中听到的故事,大都是到人间后,挑挑捡捡的选择人类做食物吃。
如同人吃鸡,有诸多要求,是否喂得饲料,是否散养,是否健康;妖吃人亦是如此,初到人间的时候,带着一种好奇,她也吃过几个人,有在半路劫持她想要非礼的男人,有偷人家孩子正准备开膛取器官的女人,有背着自己女人和情人约会的,还有一个人,家里住的房子被强拆,用自制的钢珠手枪,杀了收受贿赂的村长,自愿被她吃的,她记得那个人行贾,时间久了,只记得后面好像有个龙字,敲敲脑袋,林花儿一蹙秀眉,才发现自己居然有好多事,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微微仰起了尖秀的下颔,林花儿蹙起了眉,如同聚拢了一座山,让人心生仰止;迷离了眼神,恰似吹皱了一湖春水,让人心起涟漪。
这么精致、成熟的女子,一手支颐,一缕长发垂落,挡住了半个面颊,如玉石雕琢般晶莹的侧面,在空气中画出了一条完美曲线,深深烙印在左一彪的眼睛里。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站在吧台前,身子前倾,紧身的长裙勾勒得曼妙的身材...
左一彪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有流鼻血,“噗嗤!”林花儿见到左一彪那个动作后,心里莫名一阵轻松,“小彪,看到姐姐就摸鼻子,心里想什么呢?”
眉眼盈盈,秋波婉转,我们的左同学在林花儿轻佻的一瞟里,走路都有些颤抖,把自己带来要告诉林花儿的消息,忘得一干二净。
左一彪已经完全被眼前成熟的美丽而折服了,迷迷痴痴仿佛没了灵魂。
见色不动的男人是男人吗?见色心动而不逾矩的男人是男人吗?左一彪不知道,他只知道面前的女人只要说一声,马上去跳楼,他一定会攀爬到墨城最高的建筑上,义无反顾的跳下去,自己的心,到底动成什么样子,或许只有自己体会的到,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痴迷,无药可救。
二楼,林花儿的房间里。
枕在林花儿枕头上的闻人小小睡得香甜,潮红的粉颊妩媚动人。
她的手指很秀气,洁白如玉,纤细如葱,此刻却紧紧揪住自己胸前的衣领。
眼珠在眼皮下不规则的转动着,一种阴郁爬上了她舒展的眉。
长长的睫毛仿佛承受不住来自梦魇的侵袭,如在寒风里瑟瑟身形柳叶,轻轻颤抖在无边的黑夜里。
一场毫无预兆的梦,侵袭了恬静如花儿的闻人小小。
漫天的大雨就这么凭空的出现在自己的周围,赤脚站在冰冷的雨水里,闻人小小这是第三次来到这个令她害怕的梦境里。
无边的黑暗里,她在惶措里寻找出路,一双浮现在虚空里的眼,阴冷、凶恶的追逐着她,她大声嘶喊,却没有一点声音,如同在一个真空的容器里,一点声音都不能传播,哪怕自己歇斯底里,口、耳之间四寸的距离,声音也无法逾越。
一双丑陋的手,突兀的横亘在她面前,毫无征兆,苍白的手背上,青筋隐隐;猩红的指甲,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臭。
看不见手的主人,如同那对悬浮在空中的眼眸一样,都是凭空出现,骨子里的惊悸,反应在她的腿,她的手,她的心,颤抖的如同一朵即将在雨中凋零的花儿。
若是萧寒看到,一定会心碎、心疼,一定会站在她的面前,替她遮挡这寒冷的夜雨,可是任凭她举目四顾,粘稠的黑夜,如同流动的水草,肆意扭动着黑暗,释放着恐惧。
她竭力奔跑,漫无目的的奔跑,只有在疯狂的奔跑里,她才感到安全,才会遗忘那双攫人的手,夺魄的眼。
萧寒,你在哪里啊!萧寒哥,你在哪里!泪水纠缠在雨水里,脚步混杂在雨声中,自己的呼喊,听不到;阵阵阴森的笑声却拼命的钻入耳中。
她不知道自己会跑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何处醒来,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就是无法醒来,无法从这恐怖的惊惧里挣脱出来。
一个无形的牢笼,将她困在原地,任她再如何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
身疲力尽后,她双膝跪地,同两条细长的胳膊拄在地上。长发遮挡在额前,一点惊悚的眸子,在闪烁着幽光。此时的闻人小小,如同一只刚从炼狱里逃脱出来的厉鬼,要择人而啮。
而这一切,楼下的林花儿和左一彪不知道,坐在台阶上,看着落日抽烟的萧寒也不知道,只是失神间,被烟头烫了一下,他突然觉得好冷,一种莫名的哀伤蔓延上他的眉头,一如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