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鬣狗理论
王承苦2025-11-10 11:264,723

  引子——“你问我啥想法?”程笑石看着那群人,露出鄙夷的表情说,“我看他们啊跟鬣狗抢食差不多。你见过草原上鬣狗抢食尸体的情形吗?它们饿了连同类的尸体也不放过。现在赵丁宝就是那具尸体,他们一闻到腐臭味就立马围上来了——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下午四点,程笑石和克林在街市的一个十字路口汇合。两人在大街上一边信步一边交换着各自的情况。

  “那边情况怎么样?”克林走在前面双手抱于胸前,问。

  “我找过牛屠户了,”程笑石在后面答说,“不过我相信他不会是凶手。”

  “有证明吗?”

  “两点。一个是他的脚很大很宽,皮糙肉厚。在紫萍河的那条路上没有看到过与之相符的鞋印或脚印。而且他是常年做屠宰生意的粗人,没什么文化,像赵丁宝这种经过精心策划的杀人手法他应该做不出来。”

  “第二点呢?”克林不置可否,只是继续发问。

  “作案动机不充分。”程笑石继续回答,“牛屠户以前虽然好赌,还因此和赵丁宝结过梁子。但自从他老婆给他生了儿子后就改邪归正了,不仅戒了赌,连不忙的时候也要开着肉档挣些家用。”

  “现在肉价越来越贵,这倒是个好行当。”克林半开玩笑说,“对了,让你打听朱三的事怎么样了?不会忘了吧?”

  “问过了。”程笑石此时已走到与克林并肩的位置,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说,“朱三不可能是凶手!”

  克林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么肯定?”

  “就这么肯定。”程笑石说,“当初我们怀疑朱三有杀人动机是因为赵丁宝欠了他几块大洋没还。但我从牛屠户那里了解到,朱三的经济条件并不差,甚至可以说很优越。牛屠户借了他十块大洋也没找他还,而且赵丁宝出事之前他就已经搬离石关镇了。”

  “这么说肯定不是他了,”克林若有所思,“这样也好,虽然排除了他的嫌疑,不过我们的目标范围又缩小了。”

  “是啊。牛屠户那里没什么线索后我又去了一趟欲仙居烟馆。”

  “哦,在那儿有什么收获吗?”

  “情况和侯长义说的一样,两人是两点五十到的欲仙居,赵丁宝七点左右离开烟馆,侯长义则是在七点半左右走的。另外,有两个疑点值得推敲。”

  “什么疑点?”

  “一个是赵丁宝当天为什么会突然提出换地方,再一个就是他一个穷得连好烟都抽不起的人为什么到了欲仙居却点了个馆里最好的包房。这两点很可能是问题的关键。”

  “有道理,”此时克林又走到程笑石前面,他回过头看着程,“我们得弄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

  “对了,你在唐中贵那里有什么收获吗?”程笑石问。

  克林转过头去,继续走着,并回说:“唐中贵说赵丁宝曾约他在本月二十六——也就是发现尸体的前一天——见面,但最后姓赵的放了他鸽子。”

  “是约在鹤壁村见面吗?”程笑石快走两步,到克林身旁问。

  “一开始我也这么以为,”克林把手一摊,颇有些无奈的样子,“结果他说是在怡情坊。”

  “什么时候约的?”

  “本月十八。”

  程笑石突然嘴角一扬,笑说:“这就合理了。十八那天陈殿新和赵凤霞殉情一事尚未出现,二十六又正好是两人做七的日子,如果赵丁宝真去老地方怡情坊和唐中贵见面很容易被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陈家人找到,所以他才爽了唐中贵的约,甚至连常去的烟馆也换了。”

  “你的解释听起来倒是很合理,但还是有矛盾的地方。”克林说。

  “什么矛盾?”程问。

  “既然他一心想躲着陈家人,为什么当天下午还要去鹤壁村呢?”

  “这——你说得也有道理,难道……”

  “我知道了!”一阵沉默后,两人突然四目相对,几乎是同时说道。

  “你先说。”克林说。

  “我认为是有人在引诱赵丁宝去鹤壁村,这是他被害的关键。”程笑石说。

  “没错,”克林补充说,“这个人不是主凶也是帮凶。以赵丁宝的为人,凶手随便采取一些威逼利诱的手段就能让他乖乖听命。”

  “接下来我们是回去,还是……”程笑石看了看天色问。

  克林也朝天际看去,之后又望向前方:“趁着天还没黑,我们再去会会那个姜伯。”

  程笑石“嗯”了一声,两人朝去往赵家的街道走去……

  

  此时的赵家要比最初热闹些了,有几个赵家的远亲听到风声后主动赶了过来,都围在尸体旁假模假样地抹着干巴巴的眼眶。有的还极郑重地拎了几个花圈过来堆在堂屋两旁,上面贴着副读之使人如丧考妣般哀毁骨立的传世挽联。

  程笑石和克林敲门时是姜老头开的门,他的表情很怪,脸沉得像拧紧的一股麻绳。

  两人知道他那表情不是做给自己看的,循着哭声往停尸的堂屋一瞅,便什么都明白了。

  姜老头也看了眼堂屋里痛哭流涕的几人,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说:“都不是什么好鸟。一个个都死了亲爹一样,还不是看上赵家的房产。”

  堂屋里有人觉察到外面来了人,但也只是扭头看了眼,之后趴在尸体上哭得更伤心了。

  程笑石见状有些纳闷,便问:“那四个人都是从哪儿来的?”

  姜老头把两人往一间稍僻静的厢房领,边走边回,语气与前一样带着万分的厌恶:“都是远房亲戚,有说是他堂哥的,有说是他表妹的。还有个更离谱,认赵丁宝当了爹。反正都是为了在赵家分一杯羹,具体是什么关系天知道呢。”

  “其实也很正常,”程笑石望着堂屋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就是动物天生的掠夺本性。没有什么物种是不利己的,如果有那只是你没有给他提供这个机会和条件,一旦时机出现,动物的利己本性便会暴露无遗。”他看了眼微微点头的姜和克,接着更是毫不客气地总结说,“你们也别急着赞同,我说的这些指的是所有人。包括二位在内,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两人略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克林“噗嗤”一笑,拍了拍程笑石的肩头:“别说笑了,我们还是赶紧了解了解赵丁宝的事情吧。”

  “对对对,”姜老头把两人迎进厢房,“进来慢慢说。”

  三人一进屋姜老头便把门关上,堂屋的哭声顿时小了许多。克林和程笑石围着茶几坐下,姜老头给两人一人倒了杯茶,之后自己也坐下来。

  “后天赵丁宝的尸体就要埋了。”他说。

  “什么,”程笑石有些诧异,“这里的习俗不是都得做了七才能入土吗?”

  “是啊,”姜老头把目光移向程,“规矩是这么个规矩,不过他那帮亲戚说天气越来越热,怕尸体臭了。”

  “不对啊,我记得去年夏天也有人家死过人,也是做了七才上的山。”

  “对呀,”克林接过话质问,“这又怎么解释?难不成太阳光晒赵家的屋子?”

  程笑石“哼”了一声:“依我看这压根儿不是什么怕尸体臭不臭的问题。”

  “对对对,”姜老头连说了三个对,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着,“其实说起来还是那几个表面亲戚怕费钱。你们可能还不了解,咱镇上有一口冰窖,凡是夏天死了人都得在尸体下放冰块降温,这样就能拖到头七后再下葬。这口冰窖是以前老镇长带领大伙一起挖的,谁家要用冰就按量免费领取。但赵丁宝是个专讨便宜光进不出的主,那时候又不肯出钱也不肯出力,所以凡是他要用冰都得花钱买。这回赵丁宝死在这个时候,不用冰吧尸体又臭得快,用冰吧还得花钱买。他们谁也不肯出这笔钱,就只好把下葬的时间提前了。”

  “原来如此,”克林突然想起些前事,说道,“难怪当初一进陈家停放尸体的屋子时有股冷气袭来。”

  “现在我们剩下的调查时间又少了至少两天。”程笑石此时意识到问题有些棘手。

  “是啊,”克林眉头一皱,“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好在我们可以确定赵丁宝是属于溺水,即使没有尸体对调查的影响也不会太大。”

  “我看未必,”程笑石对此有不同看法,“我还是建议找他的亲戚们商量商量,尽量多争取一些时间。赵丁宝和陈殿新他们不一样,如果没了尸体恐怕难办得多。”

  克林想了想,点点头,他转向姜老头:“你去把他们几个叫进来,就说县里警署的克探长找。”

  姜老头“欸”了一声,出去了。

  “你打算怎么办?”姜老头一走,程笑石便问克林。

  克林微微一笑,早有打算,他放低声调说:“很简单。他们不是怕尸体发臭吗?我来出这个钱,就当是行善积德了。他们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隐瞒是不会拒绝我的帮助的。同理,如果他们不接受我的帮忙,那这里面就不仅仅是舍不得出钱的问题了,一定还有别的蹊跷在里面。”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程笑石赞同说,“只是你又得破费了。”

  没多大工夫,那四个哭哭啼啼的亲戚已经进来了。姜老头跟在最后面进来。

  四个人中,有一个比姜老头小不了几岁的老头。在他后面立着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个子不高,但看着很精神。老头右侧,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她旁边还站了个十来岁的小子,两人站得很近,看上去像是一伙的。

  克林侧转身子,右手靠在茶几上,很自然地跷起二郎腿,说:“都说说吧,你们是死者的什么人?”

  先是那老头回说:“我是赵丁宝的堂哥赵显汤,我爹跟他爹是亲兄弟,小时候都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后来我爹带着我离开石关镇去了云南生活,中途就赵硕诚大堂哥过世回来过一回。这次听说堂弟出了事,家里又没个一儿半女的料理后事,所以我就赶来了。”

  “是这样吗?”克林朝最后边的姜老头望去。

  姜老头倚在门边,大声回说:“这我不知道,大老爷死的时候倒是来了不少人,也没注意看。我现在老了,记不住。”

  “千真万确探长。”那老头又急着证明自己,“你要不信可以去问镇上更老一辈的人,他们认识我爹。”

  “不必了,”克林看向那个中年妇女,“你呢?”

  女人把手搭在旁边少年的肩上:“我是死者的表妹付雪英,这是我儿子大宝,是丁宝表哥的亲侄儿。”

  “我叫卫东。”不等克林问,赵显汤后面的年轻人主动上前一步报出姓名来历,“赵丁宝是我干爹。我也不跟你们装什么清高了,我干爹生前说过这套房有我一半的,这次我来就是为这房子的事。”

  “呸!”赵显汤一口浓痰吐在了卫东脸上,“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头上。”

  “我打死你个糟老头子。”卫东一边拿袖子擦口痰一边就要冲上去。

  那付雪英显然是把赵显汤当了自家人,帮着把卫东拦住。之后姜老头拖住卫东劝了好些话才让他停住。

  “老程,有啥想法没有。”趁着双方还在骂骂咧咧说话时,克林问程笑石。

  程笑石把杯中茶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克林趁机把杯子伸过去,程笑石却只是把壶递过来。克林笑笑,接过茶壶自己满上。

  “你问我啥想法?”程笑石看着那群人,露出鄙夷的表情说,“我看他们啊跟鬣狗抢食差不多。你见过草原上鬣狗抢食尸体的情形吗?它们饿了连同类的尸体也不放过。现在赵丁宝就是那具尸体,他们一闻到腐臭味就立马围上来了。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我没有问你他们像什么,”克林说,“我是说你觉得他们有没有撒谎?”

  “那你用你之前说好的方法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说完程笑石又自顾自地喝茶。

  这时众人已经安静下来,克林说:“听姜伯说你们决定后天让赵丁宝下葬,有这回事吧?”

  付雪英看了看赵显汤,对方给了她一个默许的眼神。付雪英这才点头说:“没错,这天气热。表哥的尸体放不了那么久。”

  “那你们可以买些冰块回来给尸体降温啊。”克林说。

  “探长,”这回是赵显汤说,“我们听到噩耗后匆匆赶来,身上没带多少钱。”

  付雪英听了立马附和:“没错没错,是这么回事。”

  “这个钱本探长可以给你们——垫上。”克林想了想,把一开始的送换成了借,“等你们按照本地习俗办完丧事后再还我也不迟。”

  “这——”付雪英看看赵显汤。克林则在他们身上来回看着,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变化。

  “我反正没意见。”后面的卫东最先同意了克林的建议。

  “那行吧。”赵显汤也跟着答应了,付雪英也紧跟着点头。

  克林凑近程笑石,一副庆幸的表情小声说:“还好没说送他们,要不然就真破费了。”

  从厢房出来,程笑石又提议再看一看尸体。在已经开始散发尸臭的门板前转了两圈,两人都没有发现什么新线索,就在克林放弃准备离去时——

  “等等!”程笑石突然停了下来,他站在赵丁宝的双脚处猛地喊了一声。

  赵丁宝虽已死了好几天,由于没人肯出钱尽心料理,寿衣寿鞋都还没置备齐。到现在他身上穿的还是死时候的那套衣服和布鞋。

  克林正走到门口,回过头看着程笑石:“怎么啦?”

  程笑石朝尸体努努嘴,然后小心翼翼地脱下赵丁宝的一只鞋,故作神秘地说:“紫萍河附近的脚印我们一直没有进展,或许正是因为我们之前一味地想要在活人身上找到答案的缘故。现在,是时候把注意力放到死人身上了。”

  “你的意思是……”克林话说到一半,程笑石已然会意地点点头。

  从赵家出来天色已晚,克林决定在旅馆住一晚,次日回村。

  

继续阅读:第十八章: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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