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鸾就像没听见似的换上了一张画纸随后一指对面的圈凳:“李副将来的正好,左右没事就给我当一会儿模特吧。”李越一头加一身的雾水,还没反应就被唐鸾拉着摁在了凳子上:“不能动啊,我说好了才能离开。”
唐鸾说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她活动了一下手指兴致明显很高:“我有好几年没画人像了,李大哥你放松一点,眼睛不要瞪那么大。”自从将军收了唐鸾做妾侍,李越齐非对她的称呼就变了,不过没有外人的时候唐鸾还是喜欢叫他们两个大哥,虽然二人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根本比唐鸾前世的年纪还小。
宇文漠一直在船头站到了雨停,他的头发上已经布满了晶莹细密的水珠,河风拂面,水汽带走热量整个人好像都清爽通透了几分。他转身想回船舱换件衣服,却在走廊里碰到了低头看画的李越。
“将军!”李越差点一头撞在宇文漠的身上。
“看什么那么入神?”他好奇的接过了李越手里的东西,只见带着纹理的白麻纸上,李越一脸严肃的正襟危坐,素描的深浅层次把他的半身像勾勒的惟妙惟肖,就像是一幅黑白照片让宇文漠眼前一亮。
“这是谁画的?”
“小夫人。”李越见将军起了兴致心中暗自窃喜,看来刚才做到抽筋的模特经历还是值得的。
将军将画像塞给李越便上楼来到了唐鸾的房间,此刻房门开着唐鸾却不知道去拿什么了,画板旁一幅已经画好的素描躺在上面,将军迈步走到跟前,他低头看了一眼却顿时愣住了。
这是一幅炭笔速写,整个画面除了负手而立的男子面孔,其余都是写意般的简练笔触,微蹙的眉头,不自觉抿起的嘴角,尤其是那轮廓清晰的侧脸,纸上画的分明就是刚才在船头观雨的宇文漠。
这时唐鸾忽然闪了进来,她一把抓起画纸卷成卷,快速的放进了用竹子做成的画筒里。“画的是我?”宇文漠明知故问。
“将军不是看到了吗?”唐鸾抱着竹筒表情就像一个偷糖果被抓的小孩。
“给我。”宇文漠面无表情的伸出了一只手。
“要是你不喜欢我擦掉便是,纸张很贵的。”唐鸾紧紧的抱着画筒,她以为宇文漠是要把画毁掉。“给我看看。”将军这次的语气多了几分诚恳,不过唐鸾还是不大放心。
“我有事问你,不会毁画的。”将军把手收回,唐鸾这才把速写拿了出来。将画展开宇文漠随后认真的问道:“我见你画的人物栩栩如生,不知这种画法可以应用到地形地势上吗?”
“将军是说画风景吗?”唐鸾有些不解。
“差不多,不过范围要更大。”
“将军是说地图吧,这个虽然复杂了一点但是也能办到。”唐鸾歪着头回答,脸上装出来的冷漠已经渐渐的消散于无形。
“可以画的像人物这般分毫不差吗?”宇文漠的的眼神中带着迫切与期望。
“可以啊,如果有地形的具体尺寸,就算等比例的沙盘我也做过。”将军的眼神让唐鸾有些小小的兴奋,她脖子一歪竟有些卖弄了起来。
“沙盘倒是其次,如果鸾儿你能绘制出详细地貌的图志,那对以后的行军打仗倒是有莫大的好处。”
唐鸾皱眉想了想:“不过我画的地图有缺陷,只能一定的区域画一张,不能最后连在一起使用,一来可能比例不对,再有计算角度的数据太复杂,我算数不好。”
“你算不出来我可以找人帮你算。”将军难得露出了一抹笑容,“你只要将看到的画出来便成了。”那个能帮唐鸾计算地图尺寸的人现在就在建设中的神都至阳,水路直达,三天以后一行人便来到了正在建设中的新都城。
神都的位置就在伊水的两岸,北侧的宫城和皇城正在紧张的建设中,南侧为郭城两岸有桥梁相连。弃船上岸,宇文漠先是带着唐鸾一行人上了邙山。站在邙山的主峰之上,整个神都尽收眼底。依山傍水交通发达,这里果然是一个建造都城的风水宝地。
唐鸾这几日已经看了不少将军给她的军事图志,古代的地图除了道路跟关卡,沿途的村镇地形都绘制的十分简单,山峰就是几道弯曲的线条,所以真正遇到两军对阵,都要排出探马前出十几里具体打探,因此当看到唐鸾的素描将军才产生了让她绘制详细地图的想法。
在山顶找了一块巨石,唐鸾便打开画板开始绘制初具雏形的神都城跟附近的地形,宇文漠站在她的身后凝神关注,每当唐鸾偶有疏漏他便抬手指出,唐鸾自认眼神不错,但是却完全没有将军那般的锐利细致。
修修改改,一直画到天色渐暗这幅图才算完成了,唐鸾伸了个懒腰锤了锤自己的肩膀,这个领导要求太高,要不是看在他长得帅,自己早就撩挑子了。
见将军只是拿着那幅图看个不停,唐鸾不禁背起画夹阴阳怪气起来:“诶呀,手好酸,要是有人帮我捏捏就好了,不然明天恐怕就没办法拿笔了。”
将军侧头瞥了她一眼,随后自己低着头忍住嘴角的笑意将图卷了起来:“等一会到了神都城,我找人给你全身按摩,可好?”唐鸾撇了撇嘴不置可否,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经渐渐的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前的那一晚虽然是情不自禁但也有些操之过急了。
将军的为人保守专情,要想让他忘记玉郡主接受一份全新的感情,唐鸾知道自己还任重而道远,加油,她暗暗的对自己说,就像出尘曾经提过的,首先要让这个男人看到自己的价值,让他离不开自己。
一行人下山来到伊水北岸的工地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唐鸾骑在马上四处观望,在山顶看还不觉得,一到了近处才真正领略了工程的浩大。就在他们队伍的旁边,上千名的工人正在运送一根巨木,这木头直径便有七八米,长度更是惊人。
几百人的队伍用粗绳在前面拉动,而十人一队的工人则抱着铁制的滚柱不停的放在巨木的前面让其在上面滚动前进,这样的效率其实很慢,因为巨木沉重就算是铁制的滚柱也不时有被压毁变形的,这个时候便有人在后面跟随的马车上及时的拿出新的替换上。
“一根柱子就要耗费上千的人力,这整个神都工地不知要征召多少的民夫啊?”唐鸾看着身边的将军问道,看来当今的皇帝还真是滥用民力。
“当年建造中都城祖父曾经提过每月役丁百万,估计神都应该只多不少吧。”宇文漠的脸色也有些凝重,在他的印象中皇上还停留在那个勤俭克制的太子形象,虽然知道建设神都的意义重大,但是百万的数字还是有些过于骇人了。
现在正在优先建设的是神都的宫城,虽然皇上任命的营作大监是越国公杨麟,但是真正坐镇施工的却是副监司马恺,他的住处就在宫城的外面,只见帐篷林立灯火通明,居住的都是各部管理工地的下属官员。
通传了一声,将军便带着唐鸾走进了大帐,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巨大的神都设计图,它被绘制在拼接的羊皮上然后四周穿眼固定在木质的框架中。设计图的旁边是一张被加宽了条案,上面摆放着各种纸制的图纸,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正趴在上面翻找着什么。
秘书丞韦万顷是宫城城墙的负责人,就是他一路领着宇文漠来见副监的,此时看副监半天也不抬头,韦万倾便想说话提醒,但是却被宇文漠抬手阻止了。
三个人等了半晌,只见司马恺终于抓着一张图纸抬起了头,他见面前站着三个人顿时眯起眼打量了一下:“宇文贤侄!你怎么来了?”
宇文漠一拱手:“多日不见,伯父依旧这么的有精神啊。”
司马恺放下图纸笑着摇了摇头:“贤侄不在京师当值,怎么跑到我这乱地方来了?”
“不瞒伯父说,我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坐下说。”司马恺笑眯眯的招呼着:“万顷啊,叫人奉茶。”
“伯父不必麻烦,这其实是件私事,神都营建繁忙,我已经是叨扰了。”
“你这个孩子啊,有事就说,跟伯父不必客气。”
将军对着唐鸾一摆手,她便取出了白天画的地图双手呈到了条案上,司马恺好奇的打开一看,顿时眼睛粘在了上面,他仔细的研究了许久这才抬头问道:“贤侄,这幅图志是何人所画?”
“是贱内唐氏所绘。”唐鸾蹲身行礼随后便抬头迎上了司马恺难以置信的目光。
“贤侄从何处得来这么一个人才,这幅图志绘制不但细致而且栩栩如生,如果要说唯一的缺点吗就是受角度所限,不能按照比例计算实际的路程了。”
“伯父果然慧眼如炬,我想将其应用于绘制行军图志,但是中间涉及到角度的转化,贱内便无法完成了。”
司马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不住的点头:“前朝裴秀的制图六体里便提过你说的问题,只是其中需要用到算术的数量众多,你也是会找人,国子监里算学的学生可都在我的手下呢。”
“太好了,不过神都营建繁忙,不知是否方便抽调人手呢?”看着宇文漠迫切的眼神,司马恺捋了捋胡子眼珠一转:“万顷,你去把长温叫来。”随后他转向将军道:“如今工期紧张,单独给你调派人手怕是不行,不如这样你把她留在我这里,一来可以让长温在空余时间帮你完成图志,二来我也想借助她的画功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