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萧宋刺伤太子王祉的罪名已坐实,要改变这一结果,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前往将来,以意念篡改,让太子对萧宋的构陷计谋破败,从而萧宋被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可,窦安想到了自己那夜不可控杀人。
这些时日,她复盘过此事,推断出多半是上次篡改自己将死的结局,才引发了此变数。
诚然,无论篡改过去的“因”,还是未来的“果”,皆会相应地影响一个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但这两者却有不同。
篡改未来,虽然仅通过意念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未来人生轨迹点,但相应产生的人生变数却更难以控制;而篡改过去,虽更麻烦些,需亲自进入昔城篡改人生轨迹点,但相应产生的人生变数却更为可控。
经过窦安这么一番深思,她决定此次帮萧宋改命,前去昔城。
很快抵达娑罗树所在的废宅,窦安仔细端详四下,见无论是地上,还是周围的摆设,都不见半点这段时日有人曾来过的痕迹。
窦安心中对三时域的疑窦,暂时寻不到任何新的线索。
如计划那般,再次进入昔城后,来到的时间点是在窦安杀李明玉的当夜。
改命法一……
窦安知晓之所以萧宋会被太子诬陷刺伤他,归咎根究在于自己无法自控的去杀李明玉,那么,若是太子和萧宋当夜没能遇到呢?
于是,窦安使出浑身解数,试图阻止萧宋和太子在当时的时间节点遇上彼此。
但遗憾的是,最后以失败告终。
改命法二……
窦安决定从源头“她自己”身上下手。
她想办法提前禁锢住自己的自由,让自己就算不可控的去杀李明玉,却难以行动。
她将自己在入睡前用绳索捆住,又或者故意犯事,让自己被衙门的人塞进狱中,种种方法皆尝试过,但依然以失败告终。
改命法三……
提前告知李明玉自己会杀他,让他做好防范,只要他不受伤,太子便没有机会栽赃萧宋。
几乎毫无悬念的,此法最终依然不能奏效,因为太子这次没动用五行咒转移李明玉身上的伤口,但却以自伤的方式再次构陷萧宋。
如此这般,窦安不放弃的继续尝试了不知多少次后,终有一回,她终是迈出了帮萧宋改命成功的第一步。
这次窦安在杀李明玉时,提前让人通知萧宋在李府即将发生之事,从而引他前来李府。
从前每次窦安遇到麻烦时,萧宋总会出现,所以这一次,她知道他一定也会前来阻止她杀李明玉。
不出所料,萧宋的确赶到了,他确如窦安所料,阻止了她杀李明玉,但接下来的事情走向,却朝着一个完全未能预料到的方向一路急奔……
杀李明玉的人,竟从窦安换成了萧宋,因萧宋为了阻止窦安,而误伤了李明玉。
伤李明玉的凶器,还是萧宋送给窦安的那把她随身携带的小弩,而李明玉受伤的部位,依旧是腹部。
几乎一模一样的伤口位置,就连银针数也巧合的一致。
改命一事很是神奇,有的命数犹如能轻易拨动的音符,稍加篡改,便能谱出新的乐章;而有的命数却如一本传世千载的名谱,任你篡改任何一处,但最终总还是会改回到最初的曲调上。
因为窦安最新篡改的这个人生轨迹点,致使萧宋不但误伤李明玉,而且他还跟窦安一样,也发现了李明玉身负五行咒的秘密,同时他也目睹窦安身体不可自控的一幕。
窦安此时却急着看下一步的进展。
在她看来,萧宋虽然同样是伤了人,但比起伤太子,伤李明玉却让这件事更有回旋的余地。
因为李明玉不想置萧宋于死地。
——窦安本是这么以为的。
但事实却再一次出乎窦安的意料。
李明玉不但没有如窦安所想的那样,平息此事,不让太子察觉,相反的,他竟然比太子还变本加厉。
不但一口咬定是萧宋故意刺伤他,还欲趁机杀掉萧宋,届时以一句“当场反击,不慎失手”便草草寻了个合理杀死萧宋的借口。
窦安自是知晓,这非李明玉的本意,而是他又一次被五行咒控制了。
她看到他的一双寒眸中尽是痛楚与挣扎,如自己那夜那般,也不可自抑地抽出金错刀,刀尖直指前方的萧宋。
“快走!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又是一个相同的难熬的夜。
窦安带着萧宋逃走。
可刚出门,萧宋却不与窦安一道。
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李府大门的方向,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复杂:“就算太子正用咒术操控他的身体,但的确是我误伤了他,我现在就去廷尉府认罪。”
窦安:……
窦安知晓萧宋历来为官刚直,可眼下情形,他若去了廷尉府,很可能会送命。
李府内,闫翀快要控制不住李明玉的声音不断传来,窦安心一横,上前一步,对萧宋歉意道:“萧公子,对不住了。”
她说完,抓起刚从暗处寻得的一个砖头,重重砸在萧宋的脖颈上,让他当即昏迷过去。
一个身影从李府的院墙内飞出,窦安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李明玉,但待其走近后,借着府门前两盏灯散发的暗光,却看清是梁生。
梁生看了一眼半个身子正靠在窦安肩上、已昏迷过去的萧宋,也不见吃惊:“窦二姑娘赶紧离开,我扛不住太久。”
窦安有些意外:“你要帮我挡住你家主?”
梁生默认,话音刚落,就见又一道身影自院墙内飞出,这次真是李明玉!
窦安不再犹豫,立马顺了府门前一匹马,在梁生的协助下,和萧宋一起上了马。
走前,窦安最后看一眼已混战成一团的李明玉和梁生,心一横,便驾马离开。
在离李府越来越远时,窦安坐在马匹上,听到梁生从李府方向传递给她的一声提醒:“切记要藏好!”
窦安闻言,驱马奔跑得更快,两人一马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按梁生所说,窦安带着萧宋躲在了离城郊较近的一处城中已没多少香火供给的破旧寺庙里。
夜色愈浓,月光铺洒在窦安和萧宋分别或躺或坐的两张隔开一段距离的草席上,窦安在打了第五个盹后,终是忍不住,想要合衣躺下好好睡上一阵。
但她又担心萧宋若是醒来,不打声招呼的就跑去廷尉府投案自首,于是想了个用从寺庙里找来的一根麻绳将他周身捆缚起来的法子,之后才安心睡去。
天蒙蒙亮时,窦安在睡梦中被惊醒,脑中瞬间更迭的最新记忆,让她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何时已回到了今都。
窦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算算时辰,发现是昔城里她正经历的时间点与今都现下的时间点正重合,所以才被自动从昔城弹回今都。
窦安坐起身,扭头看睡在旁边草席上的萧宋,却见草席上除了一堆被松开的麻绳外,再无其他。
麻绳旁,还留有一张字条:“我先行一步,去廷尉府自首。”
正是萧宋的笔迹。
窦安看着字条,忍不住暗骂萧宋真是个呆子!
字条上的笔墨还未全干,萧宋应该没走多远。
窦安不得不当即出门去追赶他。
三月垂丝海棠花又开,朵朵英簇,嫣红一片。
窦安忙着寻人,无心观赏路边花景。
下一刻,她的注意力被一路上四处搜找的廷尉府的差役吸引了去。
前方不远处,高耸的房瓦之上,一个黑衣蒙面人正在飞速行进,窦安见此,赶紧躲起来,见那黑衣人所去的方向正是她与萧宋昨夜的落脚处。
窦安顿生警觉,一时辨别不出黑衣人到底是谁。
稍后,窦安沿着前往廷尉府的方向继续行进,她很快混迹到逐渐多起来的人群里,一边寻找萧宋,一边打听有关萧宋刺伤李明玉一案的最新进展。
她很快打听到,李明玉被萧宋刺伤一事已传入宫中,太子震怒,下令全城戒严,并让廷尉府立刻缉拿窜逃要犯萧宋。
太子给萧宋定的罪名是,蓄意谋害朝廷要员。
在豊国,这个罪名当以死罪论处。
戚王又一次入宫为萧宋求情,但这次天子不知为何,却并未免去萧宋的死罪。
事态似乎再一次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窦安心焦,还没找到萧宋,她又一次联系了再次越狱的岳谦,依然希冀此番能借岳谦破局。
但岳谦仍旧如上次那般无回应。
一些变了,一些却未变。
但窦安仍然坚信此回局势还存有转机,亦是变数——
五行咒。
若是她能去除该咒,亦或找到不让该咒控制李明玉的方法,那么萧宋便能摆脱危机。
窦安最终在离廷尉府只隔着一条街的地方找到萧宋。
见到他时,他正孤身一人,手上拿着已拟好的认罪书。
窦安当即加快脚步朝萧宋靠近过去。
但就在她离萧宋仅隔几步之远时,一道白影从她的后方一划而过,窦安脚步顿停,刹那间,目睹那白影直朝前方萧宋的身后袭去。
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
这张面具,让窦安猛然想起她第一次误闯走马灯时廊进入翌地时,被李明玉追赶拦截,然后亲手杀死的一幕。
当时,他也是这般,戴着这副青面獠牙恶鬼面具。
来者是李明玉!
萧宋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