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进祠堂时,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陆长生倚在供桌旁,半边身子血肉模糊。
从脖颈到腰腹,皮肤被一片片剥落,露出猩红的肌肉纹理。
伤口边缘结着黄脓,有几处还在渗血。
供桌上整整齐齐码着十几片带血的人皮,每片都薄如蝉翼,能看出剥时何等小心翼翼。
“小仙……你终于来了。”他惨白的脸上突然绽开笑容,挣扎着要起身,却因失血过多踉跄跌倒。
爬行时,地上拖出一道黏稠的血痕。
注意到我盯着他完好的右半身,他慌忙解释:“我不是怕疼……我是怕……怕等不到你来就死了……”
他颤抖着捧起那堆人皮,又递上那把沾满血垢的剥皮刀:“你看……我每天只敢剥一片……剩下的……你来剥好不好?”
他仰头望我时,眼底的癫狂与卑微,恍惚间与当年发誓要一生对我好的少年重合。
我的心尖猛地一颤。
但下一刻,浓重的血腥味中,我仿佛又听见弟弟魂飞魄散前那声“阿姐”。
我的刀刃贴上他完好的肌肤。
刀锋游-走间,他浑身痉挛,却死死咬住嘴唇。
鲜血顺着牙缝渗出,他将痛呼都咽回喉咙,只从喉间溢出几声闷哼,像是怕惊扰了我。
当最后一片皮肤剥离时,他已不成人形。
裸露的肌肉组织随着呼吸颤抖,却还挣扎着向我伸手。
“原……谅……我……”气管暴露的脖颈发出嘶哑的气音。
我弹指将一缕修为渡入他心脉,在他骤然亮起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回到山中洞府,我将那叠血淋淋的人皮与弟弟残存的皮毛并排供在石台上。
初生的小黄皮懵懂地爬过来,湿漉漉的鼻尖轻触人皮,发出困惑的呜咽。
我知道它是嗅到了血脉里熟悉的气息。
我点燃三柱安魂香,青烟缭绕中轻声念诵往生咒。
“阿弟……”指尖抚过弟弟那已经干枯的皮毛,“下一世,你会投生在书香门第。”
香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有疼你的父母,护你的兄长……”
周围的黄皮都在此刻围了上来,小黄皮也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合十对着供台作揖。
仪式过后,我给小黄皮取名黄小乖,带着它准备前往深山修行。
临行前远眺村落,只见老村长正搀扶着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人影踉跄归家。
那已不能称作人了,更像一具行走的血肉傀儡。
后来听闻,陆长生终日躲在祠堂不敢见光,孩童们见了都尖叫着逃开,称他为“剥皮鬼”。
部队来人调查祝梦晴失踪案时,他蜷缩在供桌下喃喃自语,任谁问话都只反复念叨:“我在等小仙回来……”
调查员用手电筒照向他溃烂的面容,他立刻惊恐地捂住脸,从指缝里漏出呜咽:“别照……别让小仙看见我这样……”
最终部队只能将他除名处理。
老村长离世后,陆长生便在祠堂里长住。
每天深夜,村民们都能听见里面传来“咚咚”的磕头声,夹杂着疯癫的自言自语:“你回来了……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五十年后,我带着准备化形的黄小乖下山讨封。
刚到村口,忽见一个罩在布袍里的老乞丐正与野狗争食残羹。
他佝偻着背却在瞥见我的刹那,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啊……”他嘶哑地呜咽着,手颤抖着向我伸来。
几十年未与人交流,他已忘了如何说话,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就在他即将触到我的瞬间,他忽然僵住,咽了气。
我望着那张布满脓疮的脸,轻轻合上他死不瞑目的双眼。
今生仇怨自此刻消弭。
这时,一辆白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
车窗摇下,露出个戴棒球帽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
“爸,那边好像……”他指着我们这边,声音清亮。
我立即隐去身形,看着少年下车查看。
在他父母忙着报警时,小乖忍不住现了形,怯生生地人立而起:“您……您看我像人么?”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不仅没害怕,反而温柔地蹲下-身,伸手抚过小乖的头顶:“像,像极了。”
我怔怔望着少年眉心的朱砂痣。
那位置,与阿弟当年被猎户箭矢所伤的疤痕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