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许多次之后吉山就知道刘娜娜不是办事路过,而是专程来看自己的。吉山真的有些感动了。从花家堡子村到省戏校,往返一次得三天。留给他们见面的时间也就三四个小时,过去演出赚点钱慢慢就会花掉了。吉山想劝说,话到嘴边又止。
刘娜娜经过一夜的旅行,显然没有休息好,但她的神情却是亢奋的,从背包里拿出一些水果、一些零食、山野菜摆放在吉山的面前,她微笑着说:“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吉山就认真地望着刘娜娜说:“您这么跑太辛苦了,以后您就多写几封信吧。”
不知什么时候,吉山已经不称刘娜娜为小妹了,而是改称您了。
刘娜娜就说:“我没事,周末闲着,也是闲着,来看看老师哥,我高兴。”
刘娜娜真的很高兴。她是家中唯一的老姑娘,父母自然偏爱,每次离开家都是要请假的,每次向父母请假时,都说是去省城,理由也只有一个:看朋友,学理论。
刚开始的时候,兄弟姐妹并没有把刘娜娜的举动当回事,请假也就请假了,回来就回来了。可时间一长,父母是过来人,虽然女大不由爹娘,慢慢发现刘娜娜在谈恋爱,看一个人需要花掉三天时间旅行,而见面也就三四个小时,这不是见一般的人,只能是见恋人。父母就问,刘娜娜说,是,也不是。
刘娜娜家庭经济条件不错,谈恋爱的消息虽然不确定,但哥嫂平日也管她零花钱,看到刘娜娜每次从省城回来看戏曲理论书,哥嫂就否定父母谈恋爱之说,他们问,娜娜你是不是读戏曲函授,刘娜娜说,是,也不是。
几位哥嫂说,咱们过去没书读,现在生活好了,只要娜娜愿学,咱们出钱。
刘娜娜去省城戏校,哥嫂、姐姐们轮流报销,刘娜娜更是如鱼得水。
刘娜娜看上去身材白胖,但模样挺俊,用今天话讲很性感。在农村乡下,只要有人一恋爱,就是一件挺新鲜的事情。众人就七最八舌地议论。猜测对方是何许人也,干什么工作的。便在心里进行一次对比。都在农村这个环境中,谈朋友也暗中较劲儿。
刘娜娜一到星期五准时站在村口汽车点,坐上公汽,穿过乡镇,向县城火车站赶。熟人每次问刘娜娜去看谁时,刘娜娜都显得非常的含蓄,她幸福地说:“你们以后就回会知道的,可现在不能说。”
人们便顺着蛛丝马迹进行分析,分析来分析去,大家都想到了省长、省委书记。众人就睁大了眼睛,他们说:难道是省长儿子?真的是省委书记儿子?
刘娜娜说:“你们想岔道上啦,省长儿子、省委书记儿子要找对象也是电影明星、歌星呀,怎会找一个无名二人转演员?”
众人问:“那你看谁?”
刘娜娜厌倦了盘问,就答:“吉村的吉山!”
众人问:“你俩年龄相近,是谈恋爱吗?”
人们这么问时,刘娜娜也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笑笑道:“还不一定呢。”
随着问话的深入,刘娜娜就等于默认了。
人们就对刘娜娜刮目相看了。吉山考上戏校后,年青姑娘、小伙们在怀疑嫉妒的时候,刘娜娜的爱情却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进展。
以前刘娜娜去看吉山,两人临分手,吉山只是礼节性地把刘娜娜送到公共汽车站,一个上车,一个下车,他微笑着向她挥手告别。刘娜娜不停挥手,吉山站在戏校门口缩成黑点子,她放下手。她望着他们之间一下子拉大的距离,那时的刘娜娜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但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鼓励着刘娜娜,我一定要追到手,一定,那是另一个刘娜娜坚定地说话。
这么几次下来之后,有一次,刘娜娜又上了公共汽车,准备和吉山告别时,没料想吉山也跟着上来了,他小声地说:“我送你到车站。”
一句话,让刘娜娜很感动,她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又该上课了。”
吉山说:“你这么远来送我,我送你上火车站这有什么。”
那一次,俩人说说笑笑走一路,吉山不仅把刘娜娜送到火车站,还买了一张站台票一直把他送上了火车。当列车启动之后,她开始向他招手,她把脑袋钻到车窗外,一直到她看不见他为止。她一直向吉山挥舞着手臂,“再见,再见”把嗓子喊痛了。
这在刘娜娜看来,他和吉山之间的关系有里程碑一样的纪念性。
刘娜娜要趁热打铁了,后来她又改成半个月来一次,最后她改成每星期一次了。以前一个月来一次还觉得没有什么,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经济上,刘娜娜觉得还能承受,现在每周都来一次,她就有些承受不住了。每到周末,她就在火车上度过,她现在已经学会在火车上睡觉了,不管有没有座位,她出发时,背包里总要装几张报纸,如果有座位,她只要一坐下,身子向后一靠,便能进入梦乡。没有座位的时候,她就铺开报纸,坐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她也能很快入睡。第二天一睁眼,车就到站了。她下了火车,在候车室里把脸洗了,然后精神抖擞地瞪上了开往省戏校的公共汽车。
虽然这种奔波是疲惫的,但确是兴奋的,农村出身的刘娜娜,养成是吃苦耐劳的品格,在吉山身上有了用武之地,得到发挥。
离开家的时候,刘娜娜每次连头都不想回一下,她一返回故乡的火车,她的心里似乎才一点点轻松起来。她在心里咆哮着对自己说:我刘娜娜一定要混出个模样来,你看吉山与自己走得越来越近嘛,吉山在省城学习,她一定跟上去。
刘娜娜和吉山之间的转机发生在一个周末,在那个周末里,她又出发了。她怕在路上饿,出发前在家里找到了两个早晨剩下的菜饺子,用报纸包上,放到背包里。她和吉山见面后,中午的时候,她只给吉山一个人点了饭菜,她说自己来时候在车上吃过了,现在还不饿。当吉山吃完,准备送她去火车站时,刘娜娜刚站起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当刘娜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火车站附近铁路医院门诊部的病床上,正输着液。那天她没有走成。吉山花钱为她在铁路医院附近的招待所开了一个房间。吉山当着他的面,从挎包里掏出那两个用报纸包着的菜饺子,还有一个喝水的瓶子时,刘娜娜的脸红了,她说:“饭店的饭菜我吃不惯。”
吉山的眼圈红了,吉山拉住他的手,轻轻地说:“刘娜娜,你别来看我了,要看,下周我回家看你去。”
果然,在下周周末的同一时刻,吉山出现在刘娜娜家门前。吉山的出现不亚于一颗炸弹在花家堡子村,那么引起轰动。
吉山的出现意味着刘娜娜的爱情大获成功。
可是好景不长,吉村一个姓韩的姑娘找上门。要说韩姑娘好看,真的不能算好看。眼睛不大,还不是双眼皮,单眼皮好像有一点肿,脸形好像既不是瓜子脸也不是苹果脸,更没有白里透红的颜色,皮肤闪动着玉米面的那种黄,没有书上说的女人那种樱桃小口,嘴唇还有点厚。鼻子也不够挺、不够高。仔细看过去还会在脸颊上看到几粒淡淡的雀斑,像山鸟拉下屎。说女人好看就是说女人那张脸好看。说一个女人不好看,就是说那张脸不好看。
韩姑娘脸蛋与刘娜娜相比有一定距离,她要跑一段路才能赶上刘娜娜身材与漂亮。
刘娜娜向韩姑娘脸上一扫,就敢与这位韩姑娘比赛。
韩姑娘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打架。“俺与吉山可是扯了结婚证的,你像个婊子一样不要脸,干吗霸占别人的丈夫?!”
刘娜娜吃了一惊,她粗浅知道吉山有个未婚妻,但吉山没向她讲,开起玩笑也是半真半假,就壮了胆说:“你有没有结婚证呀?我就是不要脸,我乐意。你凭什么干涉我,我又没霸占你丈夫!”。
“呸!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下流无耻到如此地步!”
“谁让你没本事,守不住自己的丈夫,这可不怪我。”刘娜娜声音比姓韩姑娘嗓门高,她理直气壮地说
“不要脸的,我告诉你,赶快离开吉山,别指望吉山真的爱上你这种女人,他迟早会把你,这种烂货一脚踢开的。”
“哟,管你叫韩姑娘是说高了,叫韩女人才对。哼!我可没打算跟吉山哥白头到老,也懒得视婚姻为珍宝,我要的只是生命中的一段爱情。你这么叫,是小家子气。”刘娜娜在原地走了一个猫步,故意气姓韩的女人说。
刘娜娜哥嫂见状,赶紧打电话叫乡派出所警察来。
姓韩的女人心中憋气,气愤扬起手,去扇了一个耳光子,边扇边骂道:“臭不要脸的,臭不要脸的,你竟还有脸叫吉山哥!你配吗?你这个不要脸的无耻的女人!”
刘娜娜用手背抹着嘴角冒出的血丝,笑得极其灿烂地对姓韩的女人说:“俺没看到结婚证,在爱情上就平等,你还别忘了告诉吉山哥,俺追他到永远!哎,你平时也注意一点自己的形象,张牙舞瓜的,血口喷人啊!别一天到完老想着结婚、生孩子、养孩子,那样的话,即使我离开,还会有别人和吉山哥抢走。”
刘娜娜面朝院门,见警察走来,心生一计,挪了身体向前凑。姓韩的女人不知是计,恼羞成怒骂:“呸!你可真是个不要脸的婊子!”用力一推,刘娜娜就倒在地上。
二警察进门,看见是姓韩的女人上门动手打人。二警察向周围看热闹的人取证,取证人与刘娜娜同村又是邻居,都说姓韩的女人先骂人,打了刘娜娜耳光。姓韩的女人被带到乡派出所,被罚了款,写了检查,还要赔医疗费。
姓韩的女人咽不下这口气,就找魏四作调解。
姑娘之间你夺我爱,魏四想不管。但莫乡长吩咐下来,刘娜娜与吉山过去同在魏四戏班,魏四就电话约了孙楚丽一同前往刘娜娜家。
一见孙楚丽、魏四进来,刘娜娜躺在炕上,拉过被子,严严实实地把自己盖上了。这时的眼泪却不可遏止地流了下来。泪水静静地、悄悄地,从心里、眼睛流出的,这泪水是委屈的泪水。魏四、孙楚丽就只能在刘娜娜身边说姓韩的女人不好。
刘娜娜用最难听的话骂了一通姓韩的女人。魏四分析说: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刘娜娜胜利了。但是在那场较量中,胜利的一方可能不是刘娜娜。”
刘娜娜就问:“为什么?”
魏四说:“你看山兔子追急了要蹬人,狗急了要咬人。你在明处,她在暗处。你过去是咱魏四班的一个台柱子,为魏四班立下过汗马功劳,咱们感情近呀,艺人靠脸蛋、演技吃饭,女人打仗撕破脸,脸蛋坏啦再怎么演唱?我不想让看你受伤害。”
魏四几句话说得刘娜娜心里热乎乎。孙楚丽快言快语说:“山里人有句话——让一让风平浪静,退一退海阔天宽。咱们姐妹大河大江过去了,这一点小沟迈不过去嘛?哎,刘娜娜你还要什么医疗费,给点赔偿,我看差不多就行啦!”
刘娜娜反驳道:“你是饱汉不是饿汉饥啊!”
面对魏四正面、反面宣讲、蛊惑下,刘娜娜就像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女人挨过了最初的孤独和寂寞之后,终于放弃了抵抗。“姐啊,咱们命苦呀!”把自己软软的身子投入到孙楚丽的怀抱。
孙楚丽深深地点头的同时,一行热泪扑出了眼窝。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感情,把头扭向别处说,“是呀,娜娜,你那么高风亮节,你能这么说,真是太令我感动了。你知道吗?要是换了我,就不一定做到。我说的是实话。”
“看你,还是这么爱动感情。”刘娜娜带泪笑道,“我还不了解你呀,一张刀子嘴却是豆腐心。”
那一刻,魏四心花怒放,他认为万里长征最艰难的第一步已经迈出来了。他也有了自信心,魏四还是有号召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