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你说我这样做对吗，不去就不会相见吗，这样对他……是不是很不公平。”说罢，聂芷萱看向云裳，云裳叹了一口气，说道：“主子，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心溪356年一月三十一日，这一天，除夕夜，宴席开在了御花园旁的贺靖宫，满朝文武皆到场，场面隆重盛大。
月上中天，贺靖宫、内鼓瑟吹笙，宫娥们穿梭在殿内，将一盘盘珍馐送上宴席，乐声响起，舞女们挥动水袖，好不热闹。
楚影轩与太后坐在上座，他端起酒杯，朝左侧坐着的各国使臣示意，并说道：“辛苦各位千里迢迢赶来，孤先干为敬。”说罢，他悄悄往秦逸风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将手中酒樽里的清酒一饮而尽。
秦逸风环顾了下对面右侧妃嫔坐着的位置，并没有发现聂芷萱的身影，他端起酒杯，喝尽一杯酒，将酒樽放到桌上，开口说道：“素日里看这些歌舞也看腻了，听说恩漳帝甚是宠爱昭妃娘娘，听闻昭妃娘娘才艺绝绝，不知逸风可有幸见其绝姿。”
闻言，贤妃和蜀寒嘴角都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浅笑，而楚影轩眼中寒光一闪，顿时明白秦逸风怕是知道了聂芷萱的身份，知道聂芷萱就是秦若薇的事实，可究竟是谁告诉他的呢，是云裳吗？
“萱儿有孕身子重怕冲突了贵客，故不敢出来见驾。”
秦逸风讥讽一笑：“听闻昭妃娘娘歌喉甚好，逸风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听昭妃娘娘唱我们秦国的歌曲。”
楚影轩一顿，看了看席上的众人，也看到了蜀寒端着桀骜不驯的姿态盛气凌人，这次，原本他打算与秦国结盟，共同对抗蜀国，没想到出了聂芷萱这档事，他与秦逸风俨然成了情敌，能这样不撕破脸坐在一起就已经很不错了。
“是啊，昭妃娘娘莫不是见不得人，恩漳帝要如此藏着。”
楚影轩见秦逸风执意如此，而蜀寒又在一旁添油加醋，大臣们的目光也都好奇的投向这边，他无奈点了点头，朝侍立在一旁的沈谦达吩咐道：“去请昭妃，让她准备一曲才艺。”
就在沈谦达闻言要退下去时，秦逸风开口阻止了他：“等一下，孤有一曲想让昭妃娘娘试唱。”说罢，秦逸风示意手下人将一张纸递给了沈谦达，沈谦达一愣，转头去看楚影轩，见他点了点头，连忙退了下去。
而未央宫、内，诗心进来汇报时，便看见聂芷萱正失神地坐在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子，沈总管来了。”
聂芷萱回过神，眉头一蹙，心里微微的狐疑和不安，说道：“让他进来吧”
沈谦达走进来，恭敬的躬身行礼，他略微有些踌躇，道：“昭妃娘娘……天元帝想听你的歌喉，这是他特别指定的歌曲，皇上无奈已经应允了，让奴才来请您过去。”说罢，沈谦达将写着歌词的纸张递给了一旁的云裳。
云裳接过，看到纸上的字迹，明显一愣，聂芷萱向她伸出手，云裳担忧的看向她，抿了抿唇，垂眼将写着歌词的纸张拿给聂芷萱。
聂芷萱看到信纸上墨黑的大字时，心早已沉重得犹如置身谷底，秦逸风……他终究是知道了，知道秦若薇就是昭妃，知道她在这里。那信纸上的歌词，俨然是《棉花糖》！
聂芷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见沈谦达和云裳都眼带担忧的看着她，聂芷萱垂下头，用指尖细细摩挲着纸上的歌词，许久后才说道：“云裳，陪我去吧，我们再唱一次……给他听。”云裳眼眶有些红、润，微微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眼扶起聂芷萱去更衣准备。
聂芷萱走进殿内时，后妃、大臣、贵族亲眷、包括各国使臣的目光都齐齐投向她这边，只见聂芷萱身着一件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胸前与裙摆处绣了点点红梅，煞是惹眼，乌发盘起凌云髻，两支嵌猫睛石的双喜字鎏金簪子插入髻中，又插了一支赤金衔红宝石步摇、耳、垂蓝玉耳坠，鬓间的青丝搭在胸前，脸带绣淡紫色蝴蝶的粉色面纱，容颜时隐时现、隐隐约约。
聂芷萱扶着八个月的孕肚，莲步轻移到殿中央，朝上座的楚影轩和太后缓缓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听闻天元帝欲听嫔妾一曲，嫔妾不才，就献丑了。”
秦逸风的眼睛从聂芷萱走进来就一直盯着她，聂芷萱也感觉到了，她转过头，对上了秦逸风幽深哀怨的目光，目光倩倩不知意味，最后偏过头，拍了两下手。
宫娥们纷纷上前，将殿内的蜡烛熄灭，就在众人一惊，议论声四起时，云裳拿着黑布覆盖着的瓶子走了进来，将黑布掀开，点点星星的萤火虫纷纷飞了出来，熠熠的光芒点亮了昏暗的殿内。
秦逸风视线明亮后，便看到了站在聂芷萱身后的云裳，他一愣，目光连忙移向聂芷萱。
聂芷萱缓缓抬手，垂下眼，将脸上的面纱掀开，露出了一张明艳俏、丽的脸庞，缓缓开口唱道：“回忆着初次相遇坐在你身旁······，你就是我心中的棉花糖甜蜜的梦想······”
秦逸风终于见到聂芷萱的容貌时，已不知如何反应，是找到爱人的欢喜还是对爱人变成别人妾的震撼，他只是痴痴地看着，透过正静立着唱歌的聂芷萱仿佛看到了四年多前在太后寿宴上献曲的秦若薇。
“回忆着初次相遇坐在你身旁，是谁曾经说，太幸福会缺氧，爱情已种在心里，自由的生长。”寿宴那夜的记忆犹在昨天，聂芷萱心中百感交集，眼眶早已红、润，幸好、幸好灯火昏暗，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态，不然，聂芷萱觉得她肯定会抑制不住地失态。
终于对上了，记忆终于对上了，那记忆中昏暗的情景，那坐在对面看着她的人，恍惚间，好像他们还是四年前的秦逸风和秦若薇，再回首，四年后，在楚国的大殿上，她成了楚影轩的昭妃，他已是秦国的天元帝，同样的歌曲，再次吟唱，那时冷战的心痛与如今重逢的心痛却是截然不同，聂芷萱觉得，她的心仿佛一阵阵被撕扯的疼，一滴热泪从她的脸颊缓缓滑落，无声无息。
点点灯火昏暗中，聂芷萱轻轻转过头看向秦逸风，两人视线交接，是忍不住的悲戚愈然，昔日的恋人，何苦变成今日境地？聂芷萱想哭，却只能忍着。只因为她是昭妃，而他是天元帝！
物是人已非，时间分散了他们，摧毁了情义，三年的空白，他们再不复当初爱得甜蜜爱得心痛的青涩初恋了。
一曲罢，聂芷萱顾不得悲伤，连忙恢复神态，烛火被重新点燃，聂芷萱偏过头不去看秦逸风，秦逸风垂下眼，眼中尽是落寞。
聂芷萱费力端出得体的笑容：“嫔妾献丑了，还望贵客见谅。”
蜀寒适时说道：“昭妃娘娘唱得真好啊，一点也看不出是第一次唱的样子，唱起秦曲时看起来就像是秦国本地人似的。”
聂芷萱笑容一滞，笑得越发温和端庄道：“世子说笑了，芷萱不才，世子谬赞了。”聂芷萱施施然将这个话题拂开，然后说道：“嫔妾一曲罢有些累了，请皇上准许嫔妾提前离席。”
楚影轩点了点头，说道：“你身怀有孕，退下吧。”
聂芷萱如释重负，连忙福身施礼离开了大殿。
聂芷萱屏退跟随的宫女太监，一个人闲无目的漫步在御花园内。
月光如流水一般，生着淡淡的薄雾，笼罩了一片雪白萧瑟，月色透过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不齐的斑驳的黑影，如鬼魅一般，在那树下，有一个影子迷离，衬着月色，周身萦绕着说不出的悲戚与落寞。
聂芷萱抬起头，便迎上了一双古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子。
“心儿……”
秦逸风依旧是记忆中一身蓝衣，临湖而立，一阵凉风吹过，衣角微扬，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尽的哽咽。
聂芷萱微微一愣，心内仿佛被人拿榔头敲了一下，生痛，聂芷萱的语气微微踌躇，似乎不知道如何反应：“逸风？”
秦逸风凄凉一笑，明明是深爱的人，为何再见，却变成这样？“是我，”他端着凝重的微笑，缓缓走到聂芷萱身前，在咫尺的距离外停下脚步。
秦逸风伸手，想帮聂芷萱整理鬓间飞扬的碎发，聂芷萱一愣，身子忍不住往后缩，秦逸风苦笑，缓缓垂下手，想说什么却不能轻易开口：“你……还好吗？”
明明有很多话想问，明明来楚国前还满心的难以置信和愤怒，可为何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儿，他却无法轻易开口？终于找到心儿了，应该高兴才是啊，可为什么他的心里，那么痛呢？
秦逸风垂下眼，忍住眼眶中的一滴泪珠，聂芷萱垂下头，紧闭着微红的双眸，心里坠满了不安和歉意，满满的悲戚难过犹如海水般将她吞没，她辛苦忍住鼻尖的酸涩，深吸了一口气，才微笑着抬起头说道：“我很好……你呢？”
秦逸风温润的眸子里满是落寞之色，听见此话他眉心微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双眸中依稀闪过了一丝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