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书信，落在了晋阳后的桌前。
这封由六皇子亲手书写的书信，写满了对楚如乐心思的失望和厌弃，而晋阳后看完书信之后，语气带着几分平静道：
“去请三皇子进宫。”
罕见的是，这一次晋阳后没有在自己的宫殿等着三皇子，而是去了宫内曾经建起来的玲珑宝塔之上，晋阳后身处最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整座皇宫。
三皇子站在晋阳后身后，恭敬道：
“母后。”
晋阳后侧过身看了一眼三皇子，然后回头淡淡道：
“楚如乐勾结平阳郡主，密谋杀死六皇子。”
晋阳后淡淡的一句话，如同平地炸雷，三皇子错愕道：
“这，她果真如此胆大？”
晋阳后微微一笑：
“时至今日，她做出这种事，难道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吗？”
三皇子冷声道：
“既然如此，母后不可再姑息她了。”
晋阳后语气冰冷的轻声道：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姑息她。”
晋阳后看着远方，然后怅然道：
“我曾经以为，她是去寻找小六为她求情的，只要她认错，不是真的非要贬她为庶民。我向陛下求情的时候，陛下看着我说，对她最气愤是我，最先原谅她也是我。”
晋阳后低头：
“我以为，她会改的。可是……她没有。”
三皇子看着这样的晋阳后，哑声道：
“这不是您的错，母后，这是她心思歹毒。”
晋阳后长舒一口气：
“你说得对，她的心思歹毒至此，自然不能再留了。”
三皇子闻言点点头，然后问道：
“六弟自然已有决断，只是不知道……”
晋阳后垂眸：
“他们早有防备，自然会妥善行事，况且沈将军如今光明正大的退下来筹划暗中的事，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
三皇子点点头，晋阳后回头看着他，然后淡淡道：
“我要你给储君写一封信，传我的懿旨，晋阳九公主楚如乐，里通外国，心思歹毒，不配为公主，不配为晋阳子民，赐死。”
三皇子有些诧异的看着晋阳后，然后垂眸道：
“母后，到时候楚如乐东窗事发，自然可以按军规处置，母后何必下此懿旨。”
这样一封懿旨，母女相残，这样的局面，必然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晋阳后语气平淡：
“如果不如此，到时候楚如乐没有死，谁来杀她必然都很为难。那么这件事，就由本宫来，她是本宫的亲女，那就由本宫亲手，杀了她。”
三皇子跪在地上：
“母后！此懿旨一出，必然会令你声望受损。”
一国皇后，何以下懿旨诛杀亲女，懿旨如同圣旨，是要告知天下的，到时候市井流言会变成何等样子，晋阳后何至为了楚如乐做到如今地步。
晋阳后转身抬了抬手：
“起来吧，你该知道的，她走到这一步，我这个母亲，难辞其咎。”
就算这样的懿旨会让天下都对这位皇后产生别的想法，可是这一切都是她该得的，养出一个勾结敌国的女儿，就算六皇子沈树辰对她早有提防，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晋阳后语气平静道：
“天下如何看我，我不在乎，我只知道一点，就是这件事，不能再牵扯别人了。无论是六皇子，沈树辰，还是储君，都不能担上诛杀公主的罪名。”
所以只能由晋阳后亲下懿旨。
三皇子沉默良久，然后点头：
“儿臣知道了。”
晋阳后点点头，三皇子道：
“只是这懿旨，恐怕要晚些才能告知天下。”
晋阳后微微一笑：
“这是自然，总归要等楚如乐死了之后，才好把一切都告知天下啊。”
晋阳后抬抬手：
“没事了，下去吧。”
三皇子担忧的看着晋阳后，然后微微一笑道：
“儿臣留在这儿陪着母后。”
晋阳后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好陪的，你下去吧。”
三皇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躬身退下了。
风有些微凉，晋阳后站在栏杆旁，看着下面鳞次栉比恢弘的宫殿，露出一个复杂的笑意。
过了许久，然后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
“皇后娘娘？”
晋阳后转身，却看见谢妃抱着琴站在身后，晋阳后了然的挑眉，这里是皇宫比较高的地方，谢妃就喜欢在高的地方弹琴或起舞。
她性子执拗，明明一舞可动天下，却不喜在众人面前跳舞，就算是晋阳帝也不能强求她半分，她多年无子，性子孤僻，但是在深宫之中，却牢牢握住谢妃位置，风雨不动。
谢妃看着晋阳后脸上神情，然后淡淡道：
“橘生淮北则为枳，谢家有谢佑筠这样的人，也有我哥那样的畜生，为人长辈，只要不是是非不明一味袒护就好了。”
谢妃洞若观火，只需要知道最近的消息，就知道晋阳后如此是为了什么。
晋阳后素来自持身份，因为她知道皇后之位，代表着什么，素日她如同一个符号一般，出了深居中宫，如非必要自然不会随意走动。
如今晋阳后登临自处，想必是心中烦闷无法自治，所以才会登高望远，试图以此平静自己的内心。
所以如今谢妃才会出言相劝，晋阳后知道谢妃的性子，也知道她入宫实属无奈，素来是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就算对着晋阳帝也没有几分耐心。如今能这般开口，已经难得，晋阳后微微一笑：
“的确如此。”
谢妃不再多说什么，晋阳后含笑道：
“既然如此，就不夺人所好了，你请。”
然后便走了下去，身后宫人迤逦跟着一起下楼，等到了最下面，走出玲珑塔，晋阳后隐隐听见有琴声自高处传来，微微一笑。
谢妃活的清醒潇洒，在宫里带着置身事外的冷淡，也是因为如此，她一直都和谁都交情浅浅，这样的人，没有母族的荣耀，没有自己的不甘，没有后妃的野心，皇宫与她而言，不是华丽的囚牢。
虽然称不上自由自在，但是或许会少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晋阳后神色冷淡的走着，她的脊背挺直，似乎背着冯家的荣耀和皇后的荣光，一步一步的，款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