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见林之年问话，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带着几分无奈道：
“将军不肯用，还要我们给他备酒，您来的正好，赶紧劝一劝吧。”
林之年点了点头，进去的时候看到楚将军已经抱着酒喝了好久，桌上已经摆着好几个空了的酒壶。林之年上前拦住还准备喝酒的楚将军，带着几分无奈道：
“将军想要借酒消愁，并不能阻拦将军。可是……”
林之年顿了顿：
“将军，人不能永远醉着。”
楚将军似乎都有些喝醉了。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了林之年一眼，然后冷笑了一声道：
“人自然不能永远醉着，我也不能，但是我不醉，我怕自己熬不过今晚。”
林之年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面对着楚将军坐下道：
“将军，越回避这样的事，他越是你一生都迈不过去的坎。这件事，不该成为你的梦魇。”
楚将军捂着脸：
“他原来，是京城不远处，一个山寨的山大王。后来，我和我妹妹一道去淮南道游玩，路过那里，被他的手下以为是探子抓住，他险些杀了我妹妹，我那时……年轻气盛，回京之后，求了父亲，带着兵马，誓要让他付出代价。”
楚将军苦笑了一下，然后轻声道：
“你也知道，我这样的纨绔，哪里打得过他那么厉害的人，不仅输了，还被他困在了他的寨子里。后来，不知怎么，还和他成为了好友。”
林之年看到这样的楚将军，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将酒壶不动声色的拿开了，摸了摸碗，还是温热的，放在了楚将军身边，然后轻声道：
“当年你和温山酒的事，在京城里也被人茶余饭后说过不少次，也是一桩趣事。”
楚将军失笑，想起那时满京城的人都诧异纨绔和山贼竟然成了好友，这样的事，就算是戏文里也少见。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一个虽然是纨绔，可是也没坏到骨子里，虽然是皇室之人，却没有什么太大的脾气，也不会把人不当人。
比起其他的人，这位纨绔算是个好的了。
至于温山酒，以前如何自然是一段不可多说的故事，而如今成了山贼，手下还都忠心耿耿，称不上劫富济贫，也绝不是只会杀人越货之辈。
后来，这位纨绔不知为何，决心要上战场，他说，好男儿当如沈树辰！
宁王打断了他几根棍子，都没能让他改口，于是在一个春光融融的日子里，他骑着马，就要往边城去。
温山酒在后面喊住了他：
“要去投军？”
楚纨绔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温山酒吐出嘴里的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
“我这些兄弟也挺佩服沈将军为人，你若是有法子，我们就随你一起去，要是没法子么……”
温山酒拉长了音带着几分戏谑笑意：
“那我们就只能接着上山了。”
众人大笑，楚纨绔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行，爷就让你们看看，爷的法子。”
到了边城之后，有法子的爷和温山酒他们关在了一起，饿的两眼发黑，沈树辰才缓缓而来，看了他们一眼，垂眸道：
“放人。”
沈树辰做东，请众人吃了一顿，然后看着酒足饭饱的众人，沈树辰缓声道：
“既然如此，明日我再派人送你们回去。”
楚纨绔一拍桌子：
“将军！我是来从军的！”
沈树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
“这可不是一时兴起的玩意。”
楚纨绔大大咧咧说：
“自然不是！”
于是楚纨绔就和温山酒等人一道入了军营，在京城也算什么苦都没吃过的楚纨绔被训的死去活来。
最后却硬生生的，成了楚将军。
再到后来，驻守落丰城。
再到如今。
楚将军捧着温热的粥，微微一笑：
“温山酒，他这一辈子没怕过谁，但是他怕我妹妹。”
“他真是个蠢货，他竟然以为我妹妹嫁人了。”
楚将军喝了一口粥，温热的，绵软的，煮的软烂的粥。
“她没嫁人，快要大婚的时候，她在我房间哭了一场，说除了温山酒，她谁都不想嫁，我是谁！我能让我妹妹受委屈吗？我在父亲面前撒泼打滚，还去威胁求娶她的人家，这婚事没成。”
楚将军无声大笑：
“我妹妹更蠢，她竟然不让我告诉温山酒她未曾出嫁，她说，既然他心中放不下自己的身份，那她的非君不嫁，只会把他推的更远。”
楚将军似笑非笑，似泣非泣：
“我多好的妹妹，白白看上了一个懦夫！”
楚将军捶着自己的胸口：
“都怪我，如果我不让他去做这件事，就不会是今日这样了。他的兄弟，跟着他从山寨一路走过来的兄弟，都死了。所以他也死了，他爱我妹妹，但是他是个山贼，他觉得配不起她。他被他的那群兄弟喊老大，可是最后他的兄弟都为了保护他而死，或许在他看来，他也的确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楚将军捂着脸：
“可是，我妹妹没有嫁人，我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一句，抱歉，让他失去了这么多，让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林之年静静看着他，良久，才轻声道：
“他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选择死。”
楚将军抬头看着他，林之年一字一顿道：
“如果他真的不想活，今日根本就带不出来他。他或许知道了自己身受重伤活不久了，可是他没有选择和他的兄弟死在一起，葬于一处，就是因为他想告诉你。他愿意为了晋阳的安危，赴死。他是个将军，一个为了晋阳，赴死的将军。”
楚将军看了林之年良久，然后崩溃一般的痛哭出声：
“可是，我不想他成为英雄，他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楚将军大哭：
“我只是想为他争军功，等他军功在身，等他彻底脱离过去的一切，他或许，就可以毫无芥蒂的娶我妹妹了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林之年仰头，良久，才看着楚将军道：
“因为沙场之上，刀剑无眼，也因为上了战场的人，生死，就不由自己主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