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如乐带着几分淡漠神色的看着六皇子，然后轻声道：
“六哥，你记住，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自我踏入边城的那一刻，我就清楚的知道，你我是敌人。”
楚如乐举起桌上的酒，对着六皇子举杯，然后笑着说：
“我祝六哥日后，步步高升。”
楚如乐喝下杯中酒，然后对六皇子微微一笑。
六皇子静静看着楚如乐，良久，长叹一声，然后走上前想要倒酒，楚如乐按住六皇子的手，但笑不语。
六皇子似乎片刻间察觉了什么，脸色大变的看着楚如乐，不多时，楚如乐咳了一声，唇边溢出鲜血。
楚如乐笑着擦擦唇边的血，六皇子死死盯着她，良久才问道：
“那毒药，平阳只给了你一份。”
楚如乐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六皇子：
“是啊，一份。”
所以，当时给他的酒里没有毒。六皇子拉着楚如乐的手：
“为什么？”
楚如乐带着不可言说的笑意：
“不为什么，突然不想了，不可以吗，也可以呀。”
毒药发作之后，身体的五脏六腑都变得格外痛苦，楚如乐撑着身子，脸色变得青白。
六皇子拉着楚如乐的手，楚如乐摇摇欲坠，然后她看着六皇子，良久，微微一笑：
“我若是自戕，想来父皇母后就不用为如何处死我头痛了。”
六皇子抱着楚如乐，良久，才语气干涩的问：
“你如此……又是，何必？”
楚如乐虚弱的笑了笑：
“我的一生，就是如此，哪有什么何必不何必，我宁可如此死，也不能永远囚禁在如乐宫，也不能变成庶民。”
楚如乐咳了两声，笑道：
“我，永远是晋阳的公主！”
楚如乐凑近六皇子，喘息着说：
“我叛国也好，我自尽也好，无论我犯下何等滔天的过错，我，永远都是晋阳的公主。我，是以公主之身死的！”
楚如乐如此说完，就闭上了双眼。六皇子怔怔的看着怀中的人手无力的垂落，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酒，他握着楚如乐的手：
“如乐……如乐……”
这么多年，你为何，连你自己的名字，都未曾参透啊。
晋阳帝对你，没有别的需求，他只是希望你，快乐，如意。只要如此就好了，居于皇宫之中，身在皇室，注定了在高位之上，就会失去很多。
六皇子轻轻将楚如乐放在床上，然后门外副将见六皇子出来，低声道：
“京城快马急报，沈将军命我告诉将军，陛下圣旨，赐死楚如乐。”
六皇子垂眸，良久，他才说：
“楚如乐畏罪自杀，请陛下裁断，后事如何处理。”
副将心中一惊，然后领命退下，六皇子站在帐前沉默良久，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旋即离开了。
楚如乐身死之事，由沈树辰亲笔写下飞鸽传书送至京城。
而六皇子则站在温山酒墓前，这里还有许多阵亡的将士，英灵之下，守卫晋阳，这里放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大抵是周围的百姓送来的。
六皇子静静的站着，楚将军自身后慢慢走来，六皇子察觉到了来人，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看了一眼楚将军。
楚将军对六皇子一颔首，六皇子轻声道：
“你身子受了轻伤，也该养着才是。”
楚将军敛去自己满身的漫不经心气息，沉稳的如同当初的温山酒，他看着温山酒的墓碑，然后笑了一下：
“上了战场的人，谁不会染点伤，没什么好歇着的。”
六皇子看了他一眼，然后看着温山酒的墓：
“我听说，你妹妹喜欢……”
楚将军微微一笑：
“是，喜欢他，不过他已经死了，说这些就没意义了。”
六皇子垂眸：
“抱歉，如果不是……”
楚将军笑了笑：
“我想了很久，这其实是最好的办法了，如果是以前，想要杀死平阳郡主，又嫁祸给司源，恐怕付出的不会是这点代价。如今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什么如果不如果了。”
那一日濒临崩溃的楚将军似乎不见了，他低**子在温山酒的放上一壶酒，然后道：
“他的兄弟都死了，有的埋在这儿，有的尸骨无存。我问他恨不恨，他说恨，恨固凤不肯安宁。如今他走了，这些东西就落在我肩上了。”
楚将军看了六皇子一眼：
“我恨固凤，恨司源，但不恨你，也不恨沈将军，我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你不想就可以避免的。”
六皇子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说：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此战之后，你想要回京。”
楚将军笑意收了收然后叹了口气：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不一样了。我本来是觉得，我父亲年事已高，此次因为害怕京城中有探子所以没有告诉他真相，听说他已经病倒了，希望我这次的飞鸽传书能让他早些看到。”
楚将军自嘲的笑了一下：
“若这一次他能活着，斩杀平阳这样的功劳，足够我为他请求陛下赦免他以前犯下的错误了。到时候，我和他一起回京，他迎娶我妹妹，我回京求陛下赏我个职位，多好的事，我父亲也有个争气的儿子在身边了。”
楚将军长叹一声：
“可是不行了，不是吗。我如今回不去了，司源成了我的心魔，我要杀了他，我要看着固凤的城池悉数归我晋阳，如此我才觉得对得起他。”
六皇子拍着楚将军的肩膀：
“你做的很好了，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楚将军自嘲一笑，指着这些墓碑：
“你知道吗，我不敢来这里，我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在恨自己，为何不能再厉害一些，为何不能和沈将军并肩作战攻破固凤，让这里的墓碑不会再增加？让每个思念家乡的人，都可以回去。”
六皇子静静看着他，良久才轻声说：
“这也是我们一直在努力的原因，楚将军，我们都在等着这一日，等着晋阳和平，等着天下安宁，等着我们这些不知哪日会死在战场上的人，可以安稳的，睡一个好觉。可以醒来就看到自己的亲人，楚将军，我们都在等着这一天。”
旭日初升，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