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落在长街的寂寂无声中，显得格外明显。
沈树辰在林府外停下马，翻身下马，侍卫赶紧迎上来，沈树辰微微颔首，然后门房小心赔笑道：
“今日小姐陪着大少奶奶出门了，您看……”
沈树辰点点头：
“劳烦，我找苏胥道长。”
门房微微一愣，然后点点头道：
“好，那您稍等，我即刻问问。”
沈树辰点点头，不多时就有人迎出来，然后到了苏胥院中，下人轻声道：
“道长喜欢清静，将军进去就是。”
沈树辰点点头道：
“麻烦你了。”
等沈树辰推门而入的时候，苏胥坐在院中树下，手边是看了一半的书和刚倒好的热茶，摆着精致的瓜果点心，沈树辰微微眯眼，然后走到了苏胥面前。
苏胥抬头看了沈树辰一眼，然后道：
“坐。”
沈树辰坐下来看了苏胥良久，然后却不知怎么开口，倒是苏胥一边看书一边道：
“虔偰让你想起了什么？”
沈树辰微微一愣，然后轻声道：
“很多，也很乱。”
苏胥颔首：
“你终究是凡人之躯，加之之前你魂魄不稳，往事不记也是正常的。”
沈树辰微微眯眼：
“我知道你，但是你不应该知道我。”
沈树辰一直守在子归身边，是子归的侍卫，但是这一切都是在妖界发生的，那个时候的苏胥，应该不知道这一切才是。
苏胥放下书看了一眼沈树辰：
“看起来，虔偰的确没有和你说什么。”
沈树辰微微一愣，苏胥则轻声道：
“当年子归死在无稽山之后，我便去了一次妖界，本来是想带回子归的尸首，可惜西楼不给我。”
苏胥轻飘飘一句话，沈树辰却难以想象，彼时的苏胥，是怎么从妖界全身而退的。
苏胥继续道：
“一个人活得够久，那什么事情，他都会知道。”
苏胥如此说，然后淡淡看了沈树辰一眼，眼睑微压，沈树辰的前身，是虔偰给子归的侍卫，而他的父母，也是当年为何护妖后出逃而身死的人，子归身死，沈树辰更是以生命为诅咒，换得轮回转世护子归周全，所以虔偰更相信沈树辰，而不是苏胥。
仙界纷纷扰扰，他是高高在上的苏胥帝君，而子归，却是不可不扣的妖界之人，虔偰不会希望子归和苏胥再多有纠葛了。
苏胥微微一笑，可是这世上，没有人能分开他们，除了子归自己。
沈树辰看着苏胥良久，然后轻声道：
“主子在荒芜之地的时候，说了你很多。”
苏胥不置可否的看着沈树辰，沈树辰接着问道：
“林南歌……唔，或者说江叶，就是主子的转世吗？”
苏胥微微挑眉：
“江叶，你如何得知？”
沈树辰含笑：
“自然是虔偰说的。”
苏胥点点头，然后看着沈树辰：
“你似乎，早有预料。”
沈树辰点点头：
“七年之前白马寺之后，我就偶尔会做梦，如今想来，就是当年在主子身边的事。”
苏胥了然，难怪……
沈树辰看了一眼苏胥，轻声道：
“这件事，不需要告诉她。我知道她辗转人间必然是为了渡劫，如果需要我，万死不辞，其他的事，不需要让她知道了。”
苏胥看着沈树辰，然后问道：
“你甘心吗？”
沈树辰微微一叹：
“没什么不甘心的，当年西楼威压之下，很多事我不敢去探寻原因，所以后来主子的死亡可以说也是我的无能造成的。”
苏胥顿了许久，然后轻声道：
“不能怪你，西楼的妖力之盛，就算是我也不能完全压制。”
沈树辰摇摇头：
“不，我应该拼死护着主子的，我当时，想要护着她到人间去找你，我想，这样或许才是主子最好的结局。可是我不敢，我不敢死去，我的全族血脉，只留下我一个人了，我的父母，亲族，全都被西楼杀了，魂飞魄散，我不敢死，”
沈树辰垂眸：
“可是就在那之后，我常常做梦，梦到父母的死去，梦到族人的死去，他们都是无悔的，他们无悔他们的忠诚，自然无悔他们的死去。”
苏胥垂眸不言，然后摇摇头：
“不该是这样的。”
所有人的死亡，都不该是这样的。
西楼，这个分明只有一半妖族血统的人，却成了整个妖界的噩梦，屈于他的强权之下，每个人都不敢多有异议。
沈树辰看着苏胥，然后轻声道：
“你会护好主子吗？”
苏胥看着沈树辰，点头：
“若不能同生，那便共死。”
沈树辰含笑：
“不该这样，你们这么多年，应该有个好结局。”
苏胥微微一笑：
“想必虔偰和西楼都希望我死，只不过西楼希望我早点死，虔偰希望我和西楼同归于尽。”
沈树辰看了苏胥一眼，轻声道：
“虔偰，也是真的疼主子的。”
苏胥微微一笑：
“可是在两次可以选择对的时候，他都选错了。”
如果当年没有任由西楼如此，或许妖帝不会死，子归不会这样坎坷。
如果当年没有任由西楼伤害子归，子归不会落魄而死。
苏胥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在知道了所有往事之后，对虔偰可以轻轻揭过。
他惩罚自己，惩罚自己的无能，惩罚自己的无用，惩罚自己不能杀死西楼救回子归。
他也惩罚虔偰，惩罚虔偰一次次的用软弱和自私袖手旁观。
他出生入死过很多次，子归死后的那一次，他还没有得道飞升，不过一介凡人。
可是他的气势，让西楼都要避开几分。
那一次他离身死道消最近，可是他不害怕，也不后悔。
他恨虔偰，一次次让子归置于险境，等子归自己出来了，才会送上心疼和在乎。
他恨自己，依旧不能将子归安然无恙的从妖界带回来。
很多妖界的人后来，恨苏胥入骨，因为妖界的人，没有一个不惧怕苏胥的，苏胥的狠，在妖界众人面前展现的淋漓尽致。
苏胥甚至在西楼寿宴之上，轻轻松松扔给他一个得力妖王的头颅，当面将那妖王的金丹捏的粉碎，然后带着轻蔑笑意，翩然离去。
臣服于西楼的妖界，谁人不惧怕苏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