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偰再一次见到苏胥的时候，无稽山上那个被他可以随意抹杀的苏胥已经不存在了。
他一身衣袍无风自扬，那个曾经只能抬头仰视他的人，如今已经可以和他拼死搏杀了。
世事玄妙，变化无常。
苏胥看着虔偰，问道：
“当年她说你会护她周全的。”
魂飞魄散，何来周全。
虔偰看着苏胥，微微一笑：
“所以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苏胥横剑在胸前，轻声说：
“不，我是来灭你全族的。”
这话说的太过放肆，荒芜之地的主人，坐拥禁锢之地，被妖界共主都称之为兄弟的人，虔偰。
被一个曾经不过凡人的苏胥说，灭族？
虔偰看着他，眼里都是冰冷笑意，苏胥看着他，看到了千年前被无奈带走的子归。
他的剑，如同一道开天辟地的光，落在了虔偰身前，虔偰闲庭散步的闪过，然后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一样的回头看去。
剑锋过去，寸草不生。
虔偰身后他的领地，他的族人，都被瞬间斩杀，虔偰脸色阴沉了下来，狠狠盯着苏胥。
那个时候的苏胥，依旧是这张放在三界都出挑的脸，但是多了几分锐不可当的戾气，他看着虔偰，轻声道：
“我以前告诉过你，伤她分毫，我必灭你族人。”
这句话不是轻飘飘一句恐吓，而是苏胥对虔偰所承诺的一句话。
就算子归已死，但是他要一件件，履行对子归的承诺。
虔偰挥袖，无数暗沉的光劈向苏胥，苏胥不闪不避，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如同一道光芒四射的屏障一般，将虔偰的黑气全部反弹了出去，落到了虔偰脚下。
虔偰看着苏胥，冷笑道：
“你很有天赋。”
苏胥看着虔偰，摇了摇头：
“我没有天赋，但是……”
苏胥一剑斩过，天地震颤，土地龟裂，自他落剑出，一寸一寸的土地裂开，突出小山一样的突起，如同一条石蛇一样奔向虔偰。
虔偰抬手，身后出现厚重的黑雾，奔向石蛇，黑雾也化作一条巨蟒，两相缠绕，打斗过处石子滚落，山崩地裂，苏胥一剑再斩，一道火光直直扑向黑雾化作的巨蟒。
似乎听见一声巨大的痛嚎，巨蟒仰天嘶吼，石蛇将巨蟒一寸一寸吞入腹中，周身变成了黑色的火焰。
虔偰脸色灰败，石蛇游走在苏胥周身，做保护的姿态，苏胥看着他，神情冷漠的说了一声：
“去。”
石蛇钻入地下，不久就听见远处哀嚎遍野，火光弥漫，虔偰脸色变化，苏胥轻声道：
“你拦不住的。”
是的，虔偰拦不住，苏胥一个人就足够阻拦他了，他分身乏术不可能再去救自己的族人。
虔偰和苏胥两人凝神静气，苏胥依旧气定神闲，可是剑光在他周身游走，虔偰身上的黑雾不能近他半分。
良久，虔偰才冷冷道：
“我族伤亡惨重，你该停手了。”
苏胥看着虔偰，良久问道：
“当日子归可向你求过让你停手。”
虔偰脸色涨红：
“不是我对她下的手！”
苏胥继续问道：
“那是谁？”
虔偰缄默了，苏胥接着道：
“你不肯说，还是不敢说？”
虔偰看着苏胥，良久才道：
“你这样，子归看到了，想必会很心疼。”
苏胥沉默良久，然后道：
“我希望她能活过来，对我说，她心疼我。”
可是她不能，那个名叫子归的人，那个曾经和苏胥拜了天地的人，那个最后看着苏胥目光空洞的说自己是妖界共主之女的人，她化为飞花，化为尘土，化为六界之内，再不入轮回的尘埃了。
苏胥看着虔偰：
“所以我现在做什么，都不与你相干了，别拿子归来拦我。”
虔偰沉默的看着苏胥，然后道：
“你和她说的一点都不像。”
被困在荒芜之地的子归，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虔偰絮絮叨叨的说苏胥，说这个人有多好。
虔偰就算不想听，子归也一个人说的很起劲，于是他知道了，苏胥是个温柔到近乎没有脾气的人。
子归笑眯眯的对虔偰说：
“你知道吗，他是我遇到的，最温柔，最有耐心的人了。”
这样一个深情的，温柔的，俊雅的人，这样一个为了子归什么都愿意去学的人，他到最后，卸下了所有的温柔，只有一身凌冽如同寒冬的气息。
因为子归死了，她的死亡，从她踏入妖界之地的时候，就开始了。
现今的妖界共主，自然容不下她，改朝换代之后，谁还容得下前朝旧孽。
带她回妖界，不过是为了不生事端罢了。
子归或许比苏胥，或者说虔偰更清楚自己的命运。
虔偰将她留在荒芜之地，以为这样妖界共主就可以放过她。
大家都将事情想得太美好了，看着一个人让她不生事端这样的事，到底没有直接让她死了来的干净利落一了百了，可是死亡，本就该是一件充满的恐惧的事情。
所以妖界共主日日喂子归喝下一碗肝肠寸断的药，一边让她看着她走之后四处流离的苏胥，子归不怕药苦，也不怕肝肠寸断的痛楚，但是她看不得苏胥的样子。
痛苦这件事，也取悦了妖界共主。
虔偰和妖界共主的争执，千钧一发，子归拦住虔偰道：
“虔偰叔叔，别这样，你还要保住你的族人。”
妖界共主冰冷的看着子归，笑道：
“你和你那个没用的父亲一样。”
子归看着他，轻声道：
“被你这样的人说没用，证明他是个何等成功的人。”
妖界共主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然后道：
“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可惜，活不久。”
妖界共主给虔偰投以冰冷一瞥，然后离开了，虔偰看着子归，良久道：
“你走吧。”
子归沉默良久，笑着摇摇头：
“走不掉的。”
那个曾经痛哭流涕求虔偰给她一个痛快的子归，带着温柔笑意看着虔偰：
“我知道妖界共主恨我，那不重要。虔偰叔叔，答应我一件事，来日若再见到苏胥，让他忘了我。”
虔偰注视了子归良久，问道：
“你舍得吗？”
子归抬头看着天际：
“你若再见他，想必他已经是个顶天立地不老不死的英雄了，让他永生记着我，我才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