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林夫人，江叶目光复杂的看着夙夜。夙夜脸色不是太好，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夙夜的身子看着似乎健健康康，实则千疮百孔，不知她是如何流落到了皇宫，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了如今。
只是往事就是往事，夙夜自己都不曾记得清清楚楚，江叶自然不会再去探寻。
她看着天边的月色，庭内树影婆娑很是好看，江叶静静的站了许久，然后叹了一口气。
林尚书的离开，朝歌的失踪，都似乎在平静无声里，告诉江叶，这一切表面的和平，再也维持不住了。
多年前因为萧容一人而隐忍下来的一切，铺开它原本的模样，上面嵌满了尖刀，等着走上去的人踩的鲜血淋漓。
深夜的林府，迎来了一位，不应该现在出现的客人。
远客自千里之外而来，封腾，景王。
见到他的时候，江叶刹那晃神，又在想，多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景王千里迢迢的过来。
而匆忙过来的林夫人看了景王一眼，皱起眉头：
“是你？”
景王勾唇而笑，看着林夫人的样子带了几分温柔：
“这么巧。”
林夫人皱眉：
“原来如此，竟然是你。”
江叶看见林夫人似乎认识景王，更加好奇了，林夫人则轻声道：
“你来干什么？”
景王依旧是风流样子，散漫道：
“来接你。”
林夫人皱起眉：
“当年是你答应了萧容。”
景王搓了搓手指，然后抬眼看着她：
“我不是答应了萧容，是因为她说，要我护着的人，是你。”
林夫人豁然起身：
“荒唐！”
景王笑眯了一双眼：
“唔，当年你就是这般语气，我可是怀念的紧呢。”
察觉到这位景王和林夫人的关系匪浅，江叶带着几分好奇的打量着他，景王似乎察觉到了江叶的目光，毫不介意的对林夫人道：
“你女儿？”
林夫人颔首，景王笑吟吟道：
“好相貌，比你当年更加好看。”
林夫人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什么，然后亲手为景王倒了杯茶道：
“你走吧，我现在不会离开的，封腾，我未必会去。”
景王似乎没有听见一般，只是极为小心的饮了茶，然后笑吟吟的看着林夫人道：
“凌音，这么多年，你开心吗？”
林夫人身子一僵，烛火中两个人都似乎隔世相望，然后林夫人冷冷道：
“我不是你，不开心就可以走。这里有我在意的一切，我不会走的。”
景王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只是来看看你，入宫你能随我走，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
景王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林夫人道：
“那就等着你什么时候愿意和我走了，再走。”
林夫人皱眉看着他：
“你为何笃定我会跟你一起走？”
景王笑着摇头：
“我不笃定啊，可是凌音，我怕如果我不在，你会和林江初同归于尽啊。我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似乎是戳中了林夫人的心事，林夫人沉默下来，景王看着林夫人，然后轻声说：
“我说对了，对不对，你就是想忍着，想等着，等到林江初的野心再也不掩藏的时候，你亲手杀了他，然后自杀。”
景王那扇柄打打林夫人的手：
“你觉得这样，就是为萧容出一口气了。”
林夫人语气轻柔道：
“你说错了，我不会和他同归于尽。”
林夫人眯起眼：
“我会杀了他，放干他的血，堵住他的嘴，将他烧成一把灰，然后把这把灰丢的远远的。”
林夫人勾起唇：
“他不值得我死，我会死在萧容墓前，我要陪她了。”
江叶都带着几分诧异的看着林夫人，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的娘亲，会用这样轻柔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词语，还是对着她曾经最爱之人。
在清楚的知道了一切之后，林夫人对林尚书怀着怎样的恨意啊，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她早就知道，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她冷漠的看着林尚书的谋划，如他所愿的什么都不知道，又不那么愚蠢的什么都不发现，一切都在林尚书的预料和分寸之内。
她只是等着，等林尚书一切都要近在咫尺的时候，她才会悍然出手，直接杀掉林尚书。
她清楚枕边人的多疑，也清楚枕边人的自负，也清楚枕边人故意让她察觉出来的端倪，这一切都是在试探自己，她如他所愿的，让他以为她只是个爱惨了却又无可奈何的可怜女人。
林夫人看着景王，良久才道：
“萧容给我铺好的后路，很好。可是，我不喜欢，这不是我的结局。”
她，楚凌音，晋阳的长公主，爱恨都是干脆利落的人，生死也是干脆利落的人，她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就不会再活。
江叶看了林夫人良久，然后轻声道：
“这是容姨希望的结局。”
林夫人诧异的看向江叶，江叶笑着说：
“娘，我也希望你这一生都干脆利落，可是如果你也离开了，那么这世上能够思念容姨的人，就少了啊。她费尽心思，其实是希望，她没有活成的样子，可以由她最在意的朋友，去实现。”
林夫人握住江叶的手，哽咽道：
“我知道，可是南歌，南歌啊……活着，活着好痛苦啊，林江初害死了萧容，我还……”
江叶握着林夫人的手，轻声道：
“娘，我不想故意劝你，可是你知道吗，真正害死容姨的，是萧家啊。如果没有萧家，愿意给陛下生下两个孩子的容姨，会慢慢接受陛下的啊。她会活下来的，她会好好扶养两个儿子，她会教导两个儿子好好对待所爱之人，她会把她的温柔，留在这个世界。可是是萧家啊……娘，不是你害死的，是萧家在一切明明在变好的时候，打破了这一切。”
林夫人闭上眼，眼角泪水划过：
“你说的对，萧家……萧家已经不复存在了，而我的仇人，是林江初。”
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她和他，二十多年的夫妻，到最后，他们有三子一女，但他们，是仇人。
不死不休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