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如果不信,可以自己去查。那硝石矿就在鹰喙峰的山腰处,入口隐蔽,一般人很难发现。”
左青弓起脊背凑近,裂开的唇角扯出讥讽的弧度,“事到如今,连筹备多年的袭击计划,甚至策反官员都跟你说了,我还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骗你吗?”
“少唬我了,我在黑市上也有些人脉。你说鹰喙峰上的矿石被一户人家据为己有,好,这户人家具体姓甚名谁,家在何处?给我一五一十说来,我倒要看看,你编瞎话的本领能高到什么地步!”
伤口传来的疼痛直钻进他心底,左青喘着粗气,混着血沫的笑声像是夜枭啼鸣,“青州郊外的那场大火,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到消息?”
墨云许的剑鞘"当啷"砸在地上,火星几乎要溅到左青散开的衣襟。
洛晚晚赶忙上前,反手按住他颤抖的手腕,语气竭力保持着平静,“听过,被烧的好像是一个卖药的人家吧,这跟硝石有什么关系?”
"卖药?他们卖的是阎王爷的催命符!"他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凸出眼眶,"那个姓林的老东西,白天在药柜里摆当归黄芪,地窖里码的全是硫磺硝石,你们猜他书房暗格里藏着什么?边防军的火药配给图!"
“所以,所以那场火...”
“不错,是我派人放的,是我亲手点的火把!”左青伸出舌头,舔掉嘴角渗出的血痕,浑浊的眼珠映着跃动的光点,"看着那些蠢货像烤猪崽似的在火里打滚,真是痛快啊!”
“为什么?”洛晚晚手指攥得发响,“如果按你所说,他们是你的合作对象,你们应该是一伙儿的才对,你又怎么会放火烧屋?那是几十条人命啊!”
“还能有什么原因,钱款分配不均呗。那姓林的也是蠢,竟然敢举着账本要挟我,说什么如果不答应就从此中断合作,还要把证据全都交给朝廷。他竟然一直保留着走私证据,妄图想要揭发我?你说,我可能会受他的威胁吗?也不知道动动脑子想想,真是蠢到家了。”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他咧嘴笑了起来,“我们是什么人啊,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家也可以要挟黑旗营了,传出去岂不是丢脸丢到黄河边了。但说实话,我一开始也只是想找人去教训一下,谁知道他们居然那么不懂事,那我也没办法啊,只好杀人灭口咯。”
天边一声惊雷炸响,闪电劈在不远处的木桩上,发出一股恶臭的烧焦味。
墨云许终于忍不住,冲上前抓住他的衣领,怒吼道:“所以你们连稚子都不放过?林府几十口人,几十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死在你手里了!”
“要怪,就怪林府那个小娘子吧,本来我也不想杀这么多人的啊。”
左青舔舐着嘴角,想起当时的场景,竟然还有些回味,“我原本的计划是把她引到鹰喙峰上,叫几个弟兄们毁了那小娘子的清白。等事情办完,我再装作正义使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样一来,就凭林正德那个老顽固的样子,绝对会为了家里名声,不顾一切地尽快处理了这件事,而解决这件事情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把他女儿塞给一个男人。”
暮色将戈壁滩染成铁锈色,远处沙丘上盘旋的秃鹫发出刺耳啼鸣。
“到那时,我手握他这么大的一个把柄。那老东西若是不想要丑闻传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乖乖听我的话。到时候,什么硝石矿产,不都是手到擒来了吗?”
左青背靠的风化岩突然剥落几块碎石,远处传来野狼的嚎叫,混着他沙哑的嗤笑,“只可惜,我明明已经放出风,引诱她去鹰喙峰上寻找她的意中人。可不知怎得,那女人居然没上钩,活生生的浪费了我那么好的计划。”
话音未落,墨云许突然挥剑劈向身旁的枯树,碗口粗的树干轰然砸在左青脚边,剑穗上沾着的黄沙簌簌落入衣领。惊得左青一时间竟呆住了。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全家?”洛晚晚颤抖的声音被狂风撕成碎片。
“没错。”左青猛然昂头,脸上颇为自豪,露出满嘴染血的牙齿,“所以说啊,这一切都得怪那个蠢女人,原本牺牲她一个就能解决的事情,非得搞成这样。要我是她的父亲,哪怕到了黄泉下也要好好教训她,若不是有这么一个女儿,全家也不至于一夜之间全死光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裹着黄沙在岩壁间碰撞回旋,像千万把生锈的刀在戈壁石上拖行。
墨云许再也控制不住,眼眶血红,他提着剑,一点点上前,“今日,我便要你为芷柔陪葬!”
左青瞳孔倒映着远处沙暴,他终于反应过来,“你们不是朝廷的人吗?林家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陆百川站在一旁,眯起眼睛审视着几人。
“我就是那个,你口中用来引诱芷柔去鹰喙峰上的诱饵!”墨云许怒吼着,目呲尽裂,“记住了,杀你的人,是林芷柔的丈夫,墨云许!”
左青突然疯狂后仰,铁链在岩壁上擦出火星,溃烂的嘴唇颤抖着吐出,“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明明已经走了啊。”
狂风卷着沙粒击打在岩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十丈外枯死的胡杨树上挂满褪色的布条,每阵风过都像冤魂在挥舞手臂。
剑锋破空的刹那,陆百川的玄铁剑突然折射出诡异紫光。墨云许眼看着自己剑尖即将刺入左青咽喉,斜里却突然窜出一道寒芒。
陆百川的剑鞘精准磕在他腕间麻筋,剑锋堪堪擦过他耳垂的瞬间,那道紫光已没入左青心口。
"你!"墨云许的怒吼被沙暴撕碎。陆百川背对着他抖落剑上血珠,染血的铜铃在剑穗上发出闷响。
左青踉跄后退三步,后背撞上岩壁,呕出一口鲜血。
陆百川冷眼看他,声音响彻荒野,“我黑旗营虽然为了达成大义,牺牲过不少无辜的性命,但是不会做出如此肮脏的丑事,这种禽兽不配当黑旗营的人。今日,我便清理门户,以告慰那些枉死的生灵!”
墨云许的剑哐当坠地。他急忙奔到左青身前,指尖按向他颈侧动脉,那里没有跳动,再去翻开他眼皮,发现瞳孔已然涣散。
他死了。
他终于死了!
墨云许再也忍不住,他跪倒在地,吼叫声撕心裂肺,“芷柔,我为你报仇了!你看到了吗?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洛晚晚站在一旁,身子不受控制地倒退半步。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吗?
左青死了,杀死芷柔的罪魁祸首除去了。
王苏媚还活得好好的,没有左青的暗中陷害,她就不会被卷入黑旗营的谋划,那么将来,也许就能逃过被墨云许斩杀的宿命。
只要她能活下来,陆百川也就不会做出那些疯狂的事情,也就不会在兵败之时穿越了。
所以,这一切是否都可以结束了?
天边一道惊雷闪过,紧接着,暴雨倾盆,雨水顺着巨石裂缝淌成细流,混着墨云许掌心滴落的血,在地面汇成蜿蜒的小溪。
她走上前,凝视着左青的死相。看着眼前那张死不瞑目,鲜血横流的脸,一股强烈的怪异感涌上心头。
她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十分惊恐。
如果一切都如左青说的那般,那么芷柔、林府,他们从故事一开始就是必死的结局。他们掌控着矿脉,掌控着独一无二的巨大资源,势必会成为黑旗营与朝廷博弈的牺牲品。
芷柔的遭遇,根本不是什么偶遇土匪的见色起意!
她的死,是早就注定了的结果。
而陆百川、左青、甚至是有关黑旗营的一切,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超出了她的掌控。
如果按照她当初的设想,如果故事真的能够按照她写的那样发展下去,芷柔其实根本不会遭遇那样的伤害,她根本不会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