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已经将刺鼻的劣酒全部倒了出来,只有一少半喝了下去,其他的全部浇在了一身华服之上,只是看着真正肆意狂饮的张辽,脸上露出一丝惭愧,忍不住叫好一声,这才睁着朦胧的醉眼,盯着小狼:
“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未曾与你好好结交啊!”
曹植的目光死死盯着小狼,渐渐迷离起来,说话时还咬字清晰,可话音刚落,他就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车厢里,满脸潮红,竟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小狼,他这是……怎么了?”
甄夫人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按理来说,这种拙劣的农家酒是曹植此等高雅之士绝对不会触碰的,更别说一下子就醉倒了,看他满身满脸都是酒水,竟比路边讨食的乞丐还要狼狈,让甄夫人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还是名满许都的曹三公子吗?
“莫担心,之后你便明了了。”
小狼有些鄙夷的瞥了醉猫一般趴在车厢里的曹植,本不想解释,可看到甄夫人紧张的攥在一起的小拳头,还是不忍心的解释了一句,倒是一通狂灌的张辽将手中空了的酒坛随手抛出车外,一脸冷肃的等了曹植一眼:
“哼,浪费了这么好的酒!”
车里的异动明显引起了内侍的注意,可现在的他就算长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触小狼的霉头,只是在心中拜遍了诸天神佛:
“只要进了宫就好!”
终于,在内侍战战兢兢的祈祷下,恢弘的宫门就在眼前,朱漆的大门,明黄的宫墙,都显示着无比的尊贵,那种来自于权力的风范,与曹植的府邸一比较,立见高下,曹植再怎么附庸风雅,穷奢极欲,也无法和这里相比。
内侍简直要激动的哭出来了,马车在宫门前稍作停顿,内侍看也不看守门的皇宫近卫,随手甩出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便直接驱车进了宫门。
车厢里的气氛骤然沉重起来,进了皇宫,他们三人的命运恐怕就彻底掌控在别人的手中了,怎能不紧张?
倒是小狼依旧没事人一样摸着下巴,露出了冷笑:
“原来,曹丕派一名内侍前来,还有这个意思,看来,从一开始,曹丕就把这座皇权的象征,看做了囊肿之物啊!”
车厢里的其他两人骤然一惊,反应却不一而足,张辽错愕的盯着小狼半晌,这才狠狠一拳捶在车厢壁上,双眼通红的嘶吼道:
“真是好大的野心,连丞相生前都不敢想……”
可瞬间,张辽就住了嘴,怅然一叹,说到底,那个让整个天下都畏惧的老人已经……
而甄夫人的一双玉手忍不住绞紧了衣角,低着头一言不发,若说她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曹丕的图谋,便是她自己都不会相信,作为曹丕的枕边人,还有谁能比她更加了解曹丕?
然而,这些天来曹丕连番的动作,却让甄夫人彻底意识到,曹丕仿佛从来都没有允许她了解过,连自己都无法信任,曹丕又能信任谁呢?
恍惚间,又一个宁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曹操出现在她的面前,让甄夫人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什么争权逐利,尔虞我诈,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可曹丕的身份又注定了她势必要被卷进这一场权力更迭的旋涡当中。
就连趴在车里的曹丕身体都猛地一僵,这才放松下来,胡乱的张了张嘴,好似彻底醉死了过去。
马车沉默的行驶在皇宫如同迷宫般的道路之上,小狼却没有丝毫兴趣看上一眼,仿佛外面是一座千百人趋之若鹜的集体坟墓,只有眼前的人才是活生生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穿过了多少亭台楼阁,马车终于在清脆异常的马蹄声中停了下来,内侍仿佛脱力一般,滑到了地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站起来,仿佛身后围拢上来的精锐士兵,也无法让他感到依靠,毕恭毕敬的冲着车厢说道:
“夫人,诸位大人,到地方了……”
听着他尖细的嗓音响起,甄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的看向了小狼,似乎不知该怎么面前车厢外的陌生世界,唯有小狼才能带给她一丝勇气,小狼宽慰的一笑,便随便一挥手,车厢外顿时传来一阵骚乱,有兵丁剑拔弩张的声音,也有众多内侍大惊小怪的惊呼声。
却是小狼随手一挥间,将醉的向死猪一样的曹植扔了出去。
甄夫人的脸色更白了,小狼却旁若无人,直到外面的骚动停止了,这才冲着张辽使了个眼色,两人相互搀扶着,走下了马车,甄夫人咬了咬贝齿,深知无法逃避,还是紧跟着两人走下了马车。
刚一出车厢,小狼就闭上了眼睛,似乎周围象征着人间巅峰的红墙碧瓦完全没有吸引力,只是任由张辽背起自己,在内侍小心翼翼的引领和众多兵士紧张的监视下,走进这座宫殿。
张辽也是第一次走进皇宫,他这种大老粗,本该终生与这座宫殿无缘,可当他真正走进来的时候,感受到的没有丝毫富贵,反而只有冰冷的压迫,他忍不住挺直了脊梁,就像曾经面对千军万马一样。
还有,他的身边有生死与共的战友!
三人在众多虎视眈眈的包围中,走进了眼前的大殿,曹操若还活着,一定能够认出,这里只是皇宫的一座偏殿,但也足够显示曹丕此刻能够动用的权力了,简直将皇家的威严践踏在脚下,此刻的他依旧一袭孝服,头扎白绸,为刚刚去世的父亲披麻戴孝,可看他端坐在大殿顶端的气势,俨然已经掌控了这座皇城的一切。
看到三人行入大殿,曹丕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将手掌的酒樽放在面前的矮几上,冲着三人招了招手:
“我们的大功臣回来了!快快快,小狼兄弟,还有夫人,快入座。”
甄夫人原本看到他如沐春风的笑容,松了一口气,可当她与那双隐藏了太多心机和权力欲望的眸子对视的时候,全身又是一冷,下意识向着小狼的身后躲了一下,似乎那个连站起来都做不到的瘦弱身影,才能让她感受到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