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过与几名统领走进屋里，看到海盗王正坐在床边。
他原本灰白的头发，此时已经全部变得雪白，仿佛一夜间又苍老了许多。
枯瘦的脸上，此刻已经充满疲态，但海盗王仍旧强撑着没有躺下。
他看向堂下几人，除了秦过之外，所有人都在被他看到的瞬间，立刻低下了头。
看了半晌之后，海盗王终于说道：“你们几个，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那时候，你们都那么好，怎么长大了就变了呢？”
“我到现在都不愿相信，老七会是叛徒。”
包括海月在内，所有海盗统领都默默盯着地面。
秦过识趣地悄悄走到一边，把自己从海盗们的家事中摘了出来。
“是啊，长大了，想要的就多了。”
“不像小时候，一口吃的就能满足。”
“现在你们能吃饱了，就想吃的更好；有权力了，就会想要更多。”
“我知道，是我这老不死的挡了你们的路。”
“但你们不用再担心了，这场病，我多半是熬不过去了。”
“等我死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反正我也管不着了。”
他的话里充满了厌倦和失望，仿佛真是一个重病垂死、心灰意冷的老人。
几名海盗统领全都痛哭着扑到他的身前，老二【笑面龙王】李昂更是抱着他的大腿撕心裂肺地哭嚎道：
“义父，求您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
“看到义父被病痛折磨，孩儿每天都恨不得能以身相代。”
“如果能用孩儿一命，换义父一命，孩儿死也甘心啊！”
郑一龙也哭道：
“义父，老七从小就是个坏胚，您当初收养他也是被他所骗，他的死是咎由自取，千万不要自责！”
“我向您起誓，若孩儿对您有半点不忠不孝，孩儿就遭五雷轰顶，万箭穿心而死！”
有他带头，其它几人也纷纷赌咒发誓，只有海月哭的泣不成声。
海盗王看着他们，叹气道：“唉，好了，我也只是有感而发。你们都起来吧。”
几人仍旧哭泣不起，海盗王哭笑不得的呵斥道：“起来！我还没死呢，哭哭啼啼地像什么话？”
“是……”
几人这才站了起来，偷偷抹掉眼角的泪水。
秦过暗中观察，发现几人竟然都流了不少眼泪，一个假哭硬憋的都没有。
这演技，足以秒杀后世一众小鲜肉！
虽然里面肯定也有人是本色出演真情实感，但秦过可不信这么多人都和海盗王是一条心。
“咳咳……”
海盗王咳嗽两声，唬的众人连忙要凑上来，却被他挥手斥退。
他说道：“我刚才的那些话，不是在敲打你们。”
“人，哪有不死的？”
“重要的是那些还活着的人。”
“咳咳……”
说着，他又咳嗽起来，海月担心地上前想要帮他拍背顺气，却被他再次伸手打断。
“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场病我怕是熬不过去了。”
“但你们还年轻啊！”
“我知道，你们几个兄弟虽然在我面前都表现地情深义重，但私底下其实谁也不服谁。”
“我明白你们的心思，都是兄弟，凭什么你当老大？”
“所以，我才定下了这个规矩，谁的功劳大，以后就由谁来接我的位子！”
“大家公平竞争，各凭本事。”
“只有这样，大家才能服你！”
郑一龙垂着脑袋，眼中又隐隐闪烁泪花。
他知道，海盗王这是在说给他听。
之前，他因为自己是老大，一直觉得别的兄弟天然就该服从自己。
此时才醒悟过来，在海上一切全凭实力说话，谁管你是老大老二？
他大声说道：“多谢义父教诲！”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几位义弟，说道：“众位兄弟，此战，我这个当大哥的一定会竭尽全力！”
“但你们中若有人能胜过我，我也一定心服口服，绝无二话！”
有他起头，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短短几句话间，海盗王竟让原本勾心斗角的几人达成一致，再次团结了起来！
秦过在一旁看的暗暗点头。
【不愧是人老成精，有点东西啊！】
海盗王眼中露出欣慰神色，他知道，海盗们最大的敌人不在外面，而在内部。
多少强大帝国都是先从内部逐渐瓦解，才会给外人可乘之机。
又勉励了众人几句话后，海盗王便让他们退了出去，却把秦过留了下来。
“海月，你也出去吧。”
海盗王挥了挥手，海月露出意外神色，但没有多说什么。
“是。”
她临走前看了秦过一眼，这才走出屋子，关上了屋门。
海盗王微微抬了抬下巴，道：“坐。”
秦过也不客气，搬了把小板凳坐在他对面。
仔细观察了海盗王的头发和脸色后，秦过疑惑道：“你现在到底是装病，还是真病了？”
“咳咳，你不是都看出来了么？”
海盗王又咳了一阵，秦过上手帮他拍打后背，这次他没有拒绝。
缓了一阵之后，海盗王才道：“唉，终究是老了啊。”
秦过默然。
他大概明白了，海盗王之前为了装病，体重骤减，原本就处于比较虚弱的状态。
而且他年纪也大了，还落下过许多病根。
这次得知义子的背叛和死讯，悲伤过度，一夜白头，终究是真的病了。
看着秦过的神色，海盗王反倒笑了起来：“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马上会死！”
“唉，我年轻时做过不少错事，也杀过不少无辜的人，或许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惩罚吧。”
“我现在只希望老天能多给我一些时间，至少能够把瀛洲西岛先抢下来，站稳脚跟再说。”
“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
说到最后，海盗王的嘴角竟然带上了颇为孩子气的坏笑。
秦过看在眼里，怎能不懂？
【你这是明目张胆地在朝我伸手要东西啊！】
【怎么就不要点脸呢？】
秦过差点被他气笑了，说道：
“奥，我上岛的时候你没病。”
“我杀你义子的时候你也没病。”
“现在我把大炮拉出来了，你生病了。”
“你不会是在演我吧？”
听着秦过的质疑，海盗王脸上露出悲愤神色：“我堂堂海盗王，还需要给你……咳咳咳……”
他越说越激动，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突然，海盗王竟然两眼一翻，直挺挺向后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