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方略之后，武帝又考校了一下太子和二皇子的功课，之后就让他们退下了。
看着两个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武帝忽然扭头看向身边的李德忠，问道：“老二举荐的人，你怎么看？”
李德忠低垂着脑袋，谦恭说道：“陛下说笑了，老奴哪懂那些国家大事啊。”
武帝笑骂道：“你这老狗，我看你是不敢说吧？”
李德忠赔笑道：“陛下玩笑了，老奴对陛下当然是知无不言，只是实在是不懂这些。”
“呵，随你吧。”
没有得到回应，武帝起身走向窗边，一边走一边说着：
“其实他在想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最后的结果对大周有利，那便行了。”
李德忠躬身说道：“陛下圣明。”
“呵。”
武帝轻笑一声，似是得意又似是自嘲。
他看向窗外，只见三月时节，柳树已经抽出了新芽，天地间不像冬日那样只有寂寥之色。
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仍旧是那样的英武刚毅。
但他的发髻间却已经添了几根白发。
武帝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虽然仍算是年富力强，但皇帝这个职业就很少有长寿的。
不说大周，便是往前追溯两千年，能活过六十岁的皇帝，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所以他很希望太子能够成长起来。
但是，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毒药，一旦品尝到它的滋味，就很少有人能够主动放弃。
武帝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年，前太子惊才绝艳，却因为太过优秀而威胁到了武帝的地位。
虽然其中有别人的挑唆，但如果武帝坚定地支持太子，那他就绝不可能失去这个儿子。
在那之后，武帝就变得柔和了许多。
所以当太子勾结镇北大将军时，他会想再看一看。
想到太子，武帝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另一个儿子。
在他心里，这个儿子和前太子就是两个极端。
如果说前太子是一位温文尔雅的智者，那这个儿子就是一个诡计多端的混混。
但他偏偏就凭借着那股混不吝的胆魄，一步步从一个被遗忘的皇子，变成了一个手握兵权的将军。
而且他还极为能征善战，一战败北胡使团，再战收十万山贼，三战破胡虏大军。
三战三捷，就连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都被他比了下去。
而且他不但能打仗，还懂治政。
在海州外的冰层化开之后，就有密探乘坐快船将那里发生的一切报告给了武帝。
如今的海州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那里的百姓虽然少了豪绅巨富，却人人有饭吃，个个有活干。
种地、经商、开矿、制器、造船……
虽然还处于起步阶段，但一切都已经走上正轨，相信再过几年，那里就会成为大周的世外桃源。
但让武帝不喜的是，秦过如今的权力有些过大了。
他竟然架空了海州各级官府，还另起炉灶，任命了一堆司长处长来管理地方。
就连海州知州现在都成了他的下属。
军政归于一体，等于现在海州全都被秦过捏在手上。
现在在那个地界上，就连武帝的圣旨也没有亲过的话好使！
【这兔崽子想干什么？】
形势的发展太快了，仅仅一个冬天过去，武帝就不得不怀疑，自己这个傻儿子是不是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如果是十年之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秦过召回京师，随便给他封个王位软禁起来。
但就像他对太子一样，武帝打算再等一等。
他能够感觉到，秦过在走一条新路。
尽管他不知道那条新路的尽头有什么，但他想再看一看。
一阵凉风吹过，带着新绿的柳枝轻轻摇曳起来。
武帝静静地看着，看了很久很久……
……
宫门外，太子和二皇子齐齐走了出来。
太子说道：“二弟，方才你可在父皇面前露了脸了。”
“上次父皇夸奖咱们这些兄弟，还是老九挫败北胡使团那会儿呢！”
二皇子谦虚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臣弟不过是临时起意，侥幸说中了父皇心中所想罢了。”
太子意味深长地说道：“不会吧？二弟的奏对天衣无缝，这可不像是临时起意能想到的。”
“二弟不会是早已知晓此事，暗中做足了准备才来的吧？”
二皇子惊道：“太子殿下这是哪里话？您尚且不知，臣弟岂会知道其中原委？”
“真的是凑巧而已，太子殿下可不要多想啊。”
太子笑道：“呵呵，我有没有多想，二弟是最清楚的了。”
他说完抬头看看天色，说道：“一大早被父皇叫来，我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二弟要不要一同到我府上吃顿便饭？”
二皇子推辞道：“多谢殿下，只是臣弟府中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殿下的好意臣弟只能心领了。”
“也罢，那咱们兄弟改日再聚。”
太子也不执着，甩袖离去。
二皇子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还吃？哼，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
回府的轿子上，太子让随行的长史王放入轿同乘，并将先前发生之事告诉了他。
王放听完，略一思索之后，便皱眉说道：“殿下，您糊涂啊。”
“我那表兄虽然也有些军略，但绝非大将之才，又与我有牵扯，您怎可举荐他呢？”
“殿下定是因此才对殿下不喜！”
太子叹道：“唉，我当时以为老二要抢水师兵权，一时情急，便没有想那么多。”
“你知道的，如今海防废弛，根本没有几个可用的将领。”
“你那兄长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了。”
王放答道：“那也不能举荐他！”
“您是太子，天下将来都是您的，所以您说话做事绝不能显露出半点私心。”
“否则在陛下眼里便落了下乘！”
太子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一时情急糊涂了。”
“不过，这个老二却让我看不懂了，他为何要举荐老四的人来掌管水师？”
“就算水师不济，但加起来也是上千条船，几万官兵。”
“他就这么好心把些人推到老四怀里？”
王放深思许久，徐徐说道：“殿下所言不错，事出反常必有妖。”
“恐怕这趟浑水比咱们看到的还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