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夭宫。
沈丽赋被关在丽夭宫里几日以来，前思后想，总觉得沈清歌当时的表情太淡定了。这后宫里面的情况越来越清晰起来，皇后、夏曲幽、白宛清三个人一死，后宫里便只剩下自己。那么，能够掌握凤印的就只有沈清歌同自己了。
如果自己不先发制人，那沈清歌不就胜券在握了？
她顾虑来顾虑去，经过重重思考，还是经不住自己内心的那个魔障。安静地在宫里呆了几天，趁着宫外夜间防守松懈，找了个亲信把消息给带了出去。
……
天乾宫。
锦和躺在病榻之上，人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子了。
原本深邃的双眸，没有半点神色；深凹的双目只像两颗琉璃球一般挂在眼窝之中；颧骨高高耸起，面无半两肉；双唇薄白如纸片……
沈清歌还未走进他身边，便觉得心中一阵颤抖。
她的脚步在床前一丈之地就停了下来。
郝御医见她来了，忙退到一边：“娘娘，陛下他……”
郝御医没有把话说下去，沈清歌已经知道他想说些什么。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都退下。
半搭的双眼微微睁开，眸中的光芒如同残烛燃尽时的挣扎。
锦和定睛注视了床前的人半晌，片刻过后终于意识到床前的人是沈清歌。枯瘦的右手从胸前抽了出来，颤颤巍巍地伸向她。
沈清歌见他如此模样，心中涌上一股酸意。
她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他的双手。
这一握，仿佛给他注入了一股生命力。
黑色的瞳仁，闪现一丝光亮。
皲裂的双唇微微开启，发出的声音却只有一个字。
“清儿……”
最后的一个卷舌，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把沈清歌拉进了回忆之中。
往事如画，一幕幕地在她眼前闪现。
凉州的斗诗。
天乾宫的较劲。
城楼上的动情。
清德宫的缱绻。
……
一步步走来的，是他对她的情谊。
她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高高在上，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王者的霸气。
爱情，是不是真的可以令人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是，一段感情可以改变人的一生？
事到如今，她的心里除了惆怅和忧伤，实在找不出对任何人的一点点的爱恋。包括锦和，包括无绵。
她就像是一个看透了红尘的世外高人，仅有的就是对生老病死的无奈何感慨。
锦和看不透她心里想些什么。即使他想知道，他已经没有那个体力了。此时此刻，他用仅存的一点意识坚持着。
“我想……”
沈清歌毕竟不是一个天生铁石心肠的人，当她再次听到与他的对话不再是“朕”的称呼。她心中的那抹柔软，再次沦陷了。
“你别说多话，好好休息。”
也不是“臣妾”的称呼。
沈清歌想要把他的手罩进丝被里，却被手上的力气给制止住了。
“不……我想问……你……”
“你说。”
沈清歌突然有些慌了起来。
手背上已经被他捏出青紫的色彩来了。
就像是已经到了顶峰的，回光返照一样。
锦和的手掌越来越有劲，眼中的神彩也越来越明亮，是一刹那间绽放的光辉。而这光芒，也会随时暗灭。
“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后悔，留在宫中？”
“没有。”
那眼中，还是有爱的。
“不后悔。”
“你骗我。连我死，你都还要骗我？”
“没有，真的不骗你。”
沈清歌有些激动，声音中听出些许颤抖。
她指节紧紧扣住他的手，那只枯瘦的手已经在她掌心中感觉不到温暖了。渐渐沉落下去的体温，在提醒着她，他已经走到尽头了。
“钟绮柳死的时候，我以为骗了她，她会走得快乐些。可是现在，我知道了，被骗并不开心。知道是个谎言，还要想去相信，死都死得如此劳累。”
“你爱过我吗？清歌……你爱我过我吗？我一直想问你，可是我心里没底。我怕你说是，是敷衍我；可我也怕你说不是，我会伤心。我看着你跟别人在一起，那么自然不造作，就像你当初在凉州街上碰到我的模样。可是自从你进了宫，你再也没有用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我。你不爱我吗？可我真的爱你，到如今，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你，没想过哪天不再爱你。”
“你有没有想过哪一天，回头看看我？期恨的死，我感觉是我间接地造成的。可是你那晚伤心欲绝的模样，让我的心也碎了。我在这里等你，可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为了你，我可以辜负群臣，可以辜负后宫成千的女子。可你……从来都是让我心情抑郁，我爱你，得到了，就好像是失去了一样的心情，你能体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