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慢慢抬起头。
一轮暗红色的太阳似的光晕从天际线上升起。
那不是真正的太阳，因为在新卡戎，太阳远得根本看不见。
那是战舰的尾焰，大概也是战争的前兆。
在临时病床边。
杰克摸了摸何常的额头。
接着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福斯中校此时走了过来，对他说道：
“我必须离开了，从这里的事件来看，恐怕马上就是紧急事态爆发了。”
福斯必须回到他的岗位上去。
杰克抬起头，眼睛里已经带上了不少的疲惫。
他只是点了点头，说不出什么话来。
可以说，他现在身上已经有一种淡淡的绝望了。
他当然知道，在这个时候，他必须争取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但是他又有什么理由阻止福斯回去呢？
福斯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看见了一旁的吕涅。
那个家伙还站在那里无所事事。
按照规定，他必须立刻把这个危险人物送回监狱。
但是他知道这里有其他人比他更加焦头烂额。
他看到杰克的表情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男人也许和他一样不希望这片土地被战火烧毁。
于是他转过身来，开口对还在一旁笑嘻嘻的吕涅说道：
“你留下，但是别耍花样。”
“否则你知道后果。”
吕涅摆出一副捏着裙角的淑女模样行礼，但是她穿的甚至不是裙子。
总之，在这个时候，即便是吕涅这样的危险人物他们也不得不争取。
杰克站起身来朝着福斯点了点头。
福斯什么也没有说，坐上了浮空车，然后离开了。
埃若拉号上的船员总共也不到五十个，现在躺着的就有十八个。
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杰克此时也在帮忙照顾伤者。
倒是吕涅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到处闲逛。
她把现场转了一个遍。
随后她慢慢走到杰克身后：
“这里没有死人吗？”
杰克的身边还有其他人，他们听到吕涅这样说话都面色不善地看向她。
“那个家伙很厉害对吧，你们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我的意思是，尽管你们打得很英勇，但是对方就像砍瓜切菜一样打倒了你们所有人。”
“但是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死呢？”
“引力发生器并不是什么好控制威力的武器吧。”
吕涅说话难听，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委婉的意思，但是她确实没说错。
她说完这些话就又凑近了杰克，开口说道：
“你好像知道原因，介意现在就告诉我吗？”
吕涅那双灰白的眼睛确实让人手脚发寒。
杰克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必须把某些东西说出口了。
“是Vivian。”
“一个超级人工智能。”
周围的水手立刻站了起来。
“但是她救过我们。”
“是的，她那时出于自己的目的救过我们所有人。”
“现在，她也为自己的目的在行动着。”
“这一切都是她计划里的一环，那也是她从始至终的样子。”
水手们窃窃私语，最后沉默下去。
此时，吕涅突然笑出声来。
“很有意思。”
“你的意思是，一个超越了人类智慧的天才，一个超级人工智能，袭击了你们。”
“而你们还要和她作对吗？”
“为什么不就这样放弃了呢？”
“你们谁是在这里长大的？又有什么理由为了这片陌生的土地去冒险？”
杰克答不出来，那些水手答不上来。
要说那些水手没打过退堂鼓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们确实比常人多勇敢了几分钟。
他们真的在难以逾越的武力差距面前站出来了。
杰克站起身来，看向吕涅开口说道：
“……我的朋友们，这些水兵们，他们都奋战到了此时此刻。”
“我虽然没办法要求他们继续战斗下去，但是他们的勇敢和无畏不容许你这样的发言。”
此时船上的二副站了出来。
“我们的人伤亡还未过半，我们还能继续战斗。”
那些水手没一个人反驳。
这就是他们的回答。
吕涅再次点头鞠躬，那仪态就像是一个贵族小姐。
杰克也再次开口说道：
“这句话同样送给你，吕涅。”
“我不会要求你和我们一起战斗，但是……”
吕涅突然伸出了一个手指放在了杰克眼前，打断了他的发言。
接着她一个闪身凑到了杰克面前，睁大了那双灰白的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在杰克的耳边轻轻说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杰克·法罗伊。”
“我就是在这颗星球上出生的。”
吕涅的一切都是谜，她的真实身份到现在都没有人查到。
所以，那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秘密吧。
“对于我来讲，这里就是我可耻的故乡。”
吕涅的唇边带上了畸形的笑意。
杰克还没见过有人能笑得那么难看。
吕涅晃身离开两步，像个少女一样转了个圈。
接着背着手看着舷窗外的夜空。
“夜空之下，有最真实的自我，和最纯净的思考。”
“告诉我，杰克·法罗伊。”
“如果你得了一件宝物，你还怕有人会偷走它。”
“那么你会把它放在哪里？”
杰克勉强能跟上吕涅话题跳跃的速度，但是他的思绪也已经足够敏捷了。
之前，吕涅就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一件不能被偷走的宝物，那么我会把它在……”
“众目睽睽之下。”
杰克说，吕涅附和，他们几乎异口同声。
接着吕涅又笑了起来。
“那么可能的地点就剩下了一个了。”
“新塞瓦斯托波尔。”
“新卡戎最坚固的堡垒，目光汇集之处。”
杰克立即顺着这个思路把剩下的事情说了出来。
“糟了，舰队周。”
吕涅摊了摊手。
“就在两天之后了。”
“我必须通知……”
杰克话还没说完，吕涅就出声提醒他道：
“当然，但是我必须指出，他们帮不上你。”
“不过是情报局的特工还是卫队的军官和士兵。”
“他们都有各自的目的，最后也不会是殊途同归的结果。”
“要干成这件事情，还必须靠我们自己。”
“不过你很走运了，这个家伙很能打……”
吕涅指了指何常，接着指了指自己。
“而我，有一个勉强还算聪明的脑袋。”
……
此时此刻，新赛堡。
“伊万洛夫将军，您有一位客人。”
“让他进来吧。”
伊万洛夫的私人要塞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来自帝国的客人。
门边的私人卫队为那位客人打开了门。
在这个杰克来过的办公室里，伊万洛夫大将正站在窗边。
“好久不见了，伊万洛夫海军大将。”
说话的人是书记官安生，他就是这个客人。
伊万洛夫听到这句话好像十分惊讶一样转过了头。
“……是你。”
安生就这么直接坐了下来。
他身后没有像以往那样跟着几个皇帝的近卫。
“怎么了？不欢迎我吗？”
“我知道这里的政治气氛并不好，任何帝国的符号在这里出现都会让大家紧张。”
“就当是老朋友叙叙旧吧。”
伊万洛夫我很快镇定了下来。
在安生的对面坐下了，然后慢慢说道：
“不，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伊万洛夫没有叫侍从，而是亲自给安生倒了茶。
安生接过之后行了个茶礼。
“你的几个部下正在跟帝国议和。”
“他们自称是新卡戎的掌权派。”
安生喝了一口之后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
伊万洛夫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不过他没有去碰杯子。
“还有人正在酝酿一场运动，他们准备刺杀你，然后嫁祸到帝国头上，这样就可以破坏和谈了。”
“我也知道。”
“唔……”
“看来太阳底下还真是没有新鲜事啊。”
伊万洛夫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直接问安生：
“你觉得事情会如何发展？”
“我不想觉得，你知道我不喜欢随便猜测。”
“我希望我们两相罢兵，就像是麻风王和萨拉丁。”
伊万洛夫笑了一声，说道：
“这么说来我是麻风王了？”
“称王，那可是对皇帝的不敬。”
安生也笑了。
“你给他的不敬已经够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了吧。”
伊万洛夫笑容慢慢收敛，露出了些许寂寞的表情。
“可惜我并不能那样做。”
“我有时候在想，这一切都是有必要的吗？”
“这些牺牲和破坏……”
安生开口说道：
“你何时如此天真了，我的朋友？”
“你选择了新卡戎这个地方，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刻。”
“大军征轧，谁能幸免？”
伊万洛夫大将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但是我们曾经以为，有一场战争会终结所有的战争。”
他脸上突然出现痛苦的表情。
安生立刻反应过来，冲上去找到将军随身携带的药物，喂他吃了下去。
“你需要休息了，老伙计。”
伊万洛夫想说些什么，但是一直在咳嗽，什么也说不出。
“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是存在的，不过不是这一场。”
安生站了起来，向伊万洛夫行礼告别。
“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愿你免受痛苦。”
安生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