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逢春定定的看着他,一直看到裴长恒整个人都好像是心虚了一般,身子逐渐佝偻下去,在她面前就像是露怯的贼,她所有的热烈与希望,是他亲手碾碎的。
“我要见珏儿!”她说。
嗓音嘶哑得,就像是破锣一般,带着清晰的哭腔,这大概是她最后的心愿了。
但是……
“不要见了。”裴长恒开口,“按照祖宗规矩,宫中幼子早夭,是不许……不许办丧仪的,所以朕已经把珏儿葬在了皇陵,你放心便是。”
放心便是?
“你说,让我放心?”魏逢春颤颤巍巍的下了床榻,脖颈处青筋凸起,“你怎么有脸说这句话?放心?放哪门子的心?”
裴长恒一副有苦难言之态,几番想要张嘴,却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瞧着她痛苦不堪的模样,除了隐忍还是隐忍。
“皇上,魏妃娘娘伤心过度,有些话怕是听不进去,您要不等娘娘冷静下来再说?”夏四海只觉得心惊肉跳,生怕魏逢春再做出伤害皇帝的事情来。
裴长恒瞧着她如今这般模样,生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将真相说出来,终是咬咬牙,拂袖转身而去。
“你冷静冷静,朕改日再来看你。”
裴长恒走得匆忙,生怕自己会不忍心。
魏逢春盯着他消失的背影,瞬时瘫跪在地,又哭又笑,满腔的悲愤与痛苦不知该如何发泄,天塌了,心死如灰。
这皇宫里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她留恋呢?
“主子?”春桃战战兢兢,眼睛早就哭得肿如核桃,“主子,您要节哀啊!”
魏逢春却好似一下子卸了全身气力,不再如方才这般又哭又闹,她望着门外的风雪,忽然就开了口,“春桃,你出去吧!”
春桃顿了顿,哭声骤歇,“主子?”
“出去吧!”魏逢春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我要静一静,你去帮我打听一下,大皇子……葬在何处?”
春桃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退了出去。
可是……
可是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打听?
“主子一定要保重啊!”春桃低声开口,合上了寝殿的大门。
魏逢春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虎头鞋。
小时候,珏儿最喜欢的就是这小虎头。
她一直收着,即便来了这皇宫,她也一直带着,舍不得丢,如今只有捧着这东西,才能证明她的儿子曾经那样柔软的伏在自己怀中。
记忆里的画面不断的盘旋反复,她死死的将虎头鞋抱在怀中,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下。
珏儿别怕,娘这就来陪你!
嗓子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下一刻,魏逢春猛地一张嘴,登时吐出一口黑血。
血?
她好似忽然清醒了些许,颤颤巍巍的伸手拭去唇角的黑血,那一瞬间好似神魂抽离,她低眉看着指尖的黑血,隐约明白了什么。
魏逢春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柄短刃,边上还放着一包东西。
“裴长恒,你不愿意查明的真相,我自己查。”魏逢春抱着必死之心,“裴长恒,你既然靠不住,那就我自己来。这些年我吃的苦,受的罪,也该有个交代了!”
她狠狠抹去脸上的泪,伸手握住了匕首,下一刻,她又伸手抹上了那包东西,眉眼间凝着狠戾之色。
她都不想活了,为什么没胆量搏一把呢?
未央宫的确戒备森严,陈淑仪的身边跟着那么多的人,但是……但是万一呢?万一自己真的成功了,这些年的恩怨情仇,便算是就此终了。
她握紧了手中的纸包,这是入宫时候带的,毕竟在宫里这些年,他们看她看得太紧了,所以她什么都做不了,留下的也是当初在村中所带之物。
“回不去了,但我可以带你走!恩怨情仇,一并了账!”她已经无所眷恋。
那就,拼了!
反正,都是一个死。
当然还有个前提,那就是把春桃支开,她不能让春桃以身犯险。
将自己身上仅存的金银收拢,魏逢春便交付在了春桃的手中,其后悄摸着取了一套春桃的宫装,只等着找一个好机会。
机会来得很巧,满宫大喜。
皇后娘娘有孕!
魏逢春穿上宫装,佯装成宫女出去的时候,她才知道,在自己痛不欲生的这几天里,外面早就欢天喜地的,恭贺未央宫大喜了。
没人会记得大皇子,没人记得她的珏儿,年幼的性命就这么消失了,激不起半点水花。
雪色消融,夜里寒凉入骨。
哈出来的白雾,蒙了双眼,让人看不清前路。
魏逢春亦步亦趋的跟在队伍后面,缓步进入了未央宫。
皇后娘娘有孕,大赦天下,后宫设宴,欢声笑语。
瞧瞧,这未央宫可真热闹。
魏逢春悄摸着混进去,然后去了小厨房,瞧着那咕咚咕咚冒着泡的药罐子,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纸包。
今夜只要有机会,她就不会轻易放过……
未央宫大喜是吗?
那就从大喜,变成大悲吧!
外头,鼓乐齐鸣。
真热闹啊!
宫里热闹,宫外自然也是。
皇后有孕,喜讯传遍全城。
饶是洛似锦也听到了,倒也没怎么着急,皇后有孕又如何,宫里的孩子本就难将养,如今这才刚查出来有孕,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问题呢!
“你到底准备得如何?”洛似锦问,“你要的东西我都备下了,什么时候开始?”
季有时看了一眼天色,这宁静的别院很适合!
“你这别院不错呀!”季有时似笑非笑。
洛似锦白了他一眼,“你动作快点,陈家的人一直盯着呢!”
“放心,就今夜!”季有时环顾四周,“阵法已经布置妥当,物什也都在了,接下来就看我的吧!你跟我来!”
洛似锦进了门。
屋子里,很安静。
洛逢春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目紧闭,眉心隐约有微光闪烁。
“真是缘分啊!”季有时意味深长的开口,“有时候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洛似锦看向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死不了,我也死不了,就这个意思!”季有时捋起了袖子,转身就点了三柱清香,“准备好了,今夜就开始,好时辰可不等人!”
祁烈与葛思怀守在外面,各自心中忐忑。
“你说,能成吗?”祁烈有些不安。
葛思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