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逢春到底还是过去,毕竟她没办法拒绝,这可是皇后的懿旨,她一个后妃哪有反抗的余地,只是今日这雪下得有点大,一出门便有冷风嗖嗖的往衣服领子里灌。
“主子?”春桃提心吊胆。
魏逢春倒是没太大的情绪激动,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所以不管皇后如何刁难,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总能熬过去的。
熬着熬着,孩子就长大了。
熬着熬着,就能熬出头了。
只是,没等到熬出头,日子却到头了。
跪在未央宫门外的时候,魏逢春冻得瑟瑟发抖,这段时日真的养得太好了,跪了不过一刻钟便已经熬不住了。
风雪覆肩头,不见发白人。
魏逢春扬起头,面色惨白如纸,这纷纷扬扬的白雪可真冷,心里的那种不安,正在逐渐蔓延,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冻得慌,所以脑子不清楚了?
慌乱的感觉,在外头的人高喊时,彻底寒得彻底。
“大皇子落水了,快来人,快来人,大皇子落水了……”
所有人都在往人工湖跑,纷乱的脚步声,匆匆而去的身影,仿佛是烙印在魏逢春眼里、心中的刀伤,鲜血淋漓,让人完全无法预料的结局,突发的灾难,真是……比天灾更可怕。
灭顶之灾,希望破灭。
魏逢春想爬起来,可她双膝刺痛难忍,她一个踉跄便扑在了地上,“珏儿?我的珏儿!珏儿!”
“快,快,大皇子出事了!”
“快救人!”
“快救人!”
春桃忙搀起魏逢春,眼泪却扑簌簌往下落,“主子?主子别急,大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主子,你莫要着急。”
话是这么说的,可心里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那可是她唯一的光,活下来的最后希望,没有了裴珏,她在这宫中苟活,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主子?主子……”春桃哭着搀着魏逢春,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膝盖太疼了,冷意不断的渗入肌理,渗入了骨头缝里,疼得魏逢春几乎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即便衣衫凌乱,即便是浑身泥泞,一身狼狈,她也要去看看她的儿子。
那是她用命生下来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湖水深深,天寒地冻。
漂浮在水面上的孩子,终于被救到了岸边。
可惜。
晚了。
孩子浑身冰凉,早就没了气息,就这么浑身青紫的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整个人透着冰冷与死气。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的,魏逢春觉得自己……好像疯了!
疯似的冲过去,疯似的抱起了孩子,可这冰冷的感觉渗入骨髓,她想死后,想叫出声来,嗓子里却像是结了冰,一张嘴便被冰棱子划得鲜血淋漓。
痛苦已经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绪,唯有绝望,只剩下了绝望……
“主子?主子!”
春桃泣不成声。
魏逢春就好像是疯了一样,抱着孩子不撒手,人在彻底绝望的时候,是分不清颜色,分不清容颜,分不清周遭的一切,耳畔唯有嗡嗡声。
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都听不清楚,除了身体机能的本能前行,什么都没了。
她就这么抱着孩子,踉踉跄跄的往前走,活脱脱的一个疯子。
谁喊都没反应,她就像是在这宫里游走的……孤魂野鬼,魂儿丢了,命也没了,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般的躯壳,还带着几分人间的温度,尚有几分呼吸。
后面发生何事,魏逢春完全不记得了,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重新神魂聚拢,脑子清楚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寝殿内。
四下,冷得刺骨。
到处都是白灿灿的,她张了张嘴,嗓子里疼痛得发出不半点声音。
“主子?主子醒了!”春桃慌忙端着杯盏上前,“主子,喝点水。”
一口水下去,嗓子里没有那么疼,也不再那么干,终于可以说话了,她直勾勾的盯着春桃,试图从春桃的嘴里听到一些话,“那是梦,是我的梦,对吗?”
春桃眼眶红红的,眼珠子吧嗒吧嗒的落。
“是我的梦,对吗?春桃,你说话!”魏逢春满身狼狈,眼底的绝望已经快要溢出来了,“春桃,我做噩梦了,是我的噩梦对吧?”
春桃终是哭出声来,“主子,小主子去了,您要节哀啊!要保重自身,他……主子!”
魏逢春推开她,疯似的冲出去。
外头的雪终于停了,可是……好像更冷了呢?
魏逢春下台阶的时候,忽然脚下一软,直接摔了下去。
“主子!”
“春儿!”
魏逢春躺在雪地里,额头磕出了血,裴长恒火急火燎的把人抱起,“快,请太医。”
“珏儿呢?皇上,珏儿呢?”魏逢春死死揪着裴长恒的衣襟,眸色猩红,“我儿子呢?孩子呢!”
她只想从他口中,听到儿子得救的消息。
她盯着他,死死盯着他。
可是……
“珏儿之事,实属意外。”裴长恒哽咽,将她放在床榻上,“春儿,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魏逢春坐在床榻上,忽然间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伸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襟,浑身抖如筛糠,“你骗我,你又骗了我,裴长恒,你骗了我一辈子!”
“春儿,我没骗你,这一次……真的没骗你。你要保重好自身,我们以后一定还会有孩子,我们……”
“啪”的一声脆响,门外的夏四海疯似的冲进来。
却见着帝王的脸被打偏,面上清晰的五指印,一时间气氛凝滞,确实无一人敢说话。
“你骗了我一辈子,裴长恒,你这些话,到底兑现了多少?你还想骗我多久?”魏逢春泪如雨下,“骗我进宫,骗我忍耐,如今我的孩子都死了,你所谓的承诺,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她死死揪着裴长恒的衣襟,那样的痛苦难言,满心满肺都是丧子之痛,宛若凌迟,胜过凌迟……她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这冷冰冰的牢笼。
“春儿,你冷静点!”裴长恒伸手将她抱紧,“珏儿的后事,我会好好安置,你……你再忍忍,等到来日我大权在握……”
“我等不了!”魏逢春狠狠推开他。
裴长恒毫无防备,冷不丁摔下了床榻。
“皇上!”夏四海慌忙上前搀起了裴长恒,额头的冷汗都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