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工夫过后，刘协与负责此案的主要官员，带着京兆尹钟繇的遗体，在禁军护卫下，陆续来到了执金吾本署的验尸间。
同样在此刻，刘协亦接到了天子口谕，着他参议权柄，协助调查钟繇遇害一案。
这份口谕不免让刘协颇感意外。
虽说就算天子不允许，他依旧会继续追查下去，但如今多了一份特殊情况下的参议权，那么自己追查此案也就变得名正言顺了许多，最起码似牛辅那种货色已经没办法将他支开。
验尸间内，几名仵作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遗体上的官服，开始仔细检查周身。
其实像验尸这种事，本来不需要刘协等人在场，只不过此番遇害的乃是堂堂京兆尹，朝中数一数二的重臣，因此，现在众人谁也不敢马虎。
“....”
“钟大人的后脑勺发现鼓包，根据形状判断，应是突然遭遇钝器击打导致....”
一名仵作在触碰到钟繇的后脑勺时，着重摸了几下，凭借经验迅速给出了结论。
除此之外，其他几人也从遗体的四肢分别找到了捆绑痕迹。
“唔，口腔两侧疑似存在残留茅草，臂膀有明显勒痕，想必作案者是担心钟大人苏醒之后挣脱绳索逃走....其它部位，暂时没有发现外伤。”
御史王允与执金吾袁逢不由得对视一眼，皱起眉头问道：“死因呢？”
“卑职目前怀疑是服下了毒药，这要经过剖尸才能断定。”仵作严肃地回答道。
一听到要剖尸，姗姗来迟的左辅都尉乐进连忙向在场几人说道：“诸位，这里不妨先交由下官盯着，几位大人前去京兆府查看一二，或许在钟大人屋内，会留下什么线索。”
他这自然是好意，要知道剖尸的过程血腥无比，在场几位除崔琰和刘协一行人以外皆上了年纪，倘若吓出个好歹，那就得不偿失了。
王允与袁逢点点头，接受了乐进的好意，待临走时，他们也不忘叫上刘协。
毕竟这位殿下虽说在战场上见惯了死尸，但这并不代表刘协能接受剖尸的过程。
再者，老大人们看得出来，这位年轻的燕王，其实脸色亦不太好。
“殿下，据老臣所知，钟大人在遇害前，曾同您见过一面。”老头子和善地笑了笑，寻了个借口宽慰道：“不如您陪老臣前往京兆府，顺便回忆一下当天发生的事情，或许对破案有不少帮助。”
“本王定当知无不言。”刘协连忙拱手作揖，接受了王允的善意。
于是乎，刘协以及王允、袁逢等人，跟随着崔琰前往京兆府，而左辅都尉乐进则呆在验尸间盯着接下来的过程。
“...”
迈步出了屋内，曹昂遂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叹息道：“天杀的贼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加害于钟大人。”
话音落下，众人皆默然不语。
平心而论，在文武百官中，钟繇绝对称得上是极少数与刘协不存在利益挂钩，且关系和睦的朝廷要员。
结果恰恰就是这样一位大人突然死于非命...
对此，刘协心中除了悲伤，便是一股滔天的愤怒。
不多时。
一行人在崔琰的指引下，来到了京兆尹钟繇平日处理公务的房间。
由于兹事体大，王允并没有吩咐禁卫参与搜查，而是选择请曹昂赵云帮忙协助。
只可惜，任众人搜寻了半天，却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眼瞧着进展受到阻碍，御史王允遂陷入沉思，那对略显浑浊的眼眸在不自觉间望向了刘协。
见此，刘协心领神会，踱步来到屋内书桌后，将手掌搭在了钟繇常坐的椅子上，一边回忆着当时情景，一边如实地与王允和袁逢讲述经过。
“...”
“殿下，钟大人可曾透露过什么去向？”王允佝偻着身子询问道。
“不曾。”刘协果断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用手指敲着书桌，补充道：“本王离开时，钟大人还....”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竟弯腰打量起了钟繇的桌案。
“唔？”
看见这一幕，两位老大人纷纷凑上前来，急声追问道：“殿下莫不是想起了什么？”
此时，只见刘协先是望了一眼杂乱不堪的书桌，随即又依次环视了一圈屋内陈设，喃喃自语地说道：“好像，少了几样东西....”
说着，他眸光突然一闪，当即吩咐道：“子修、子龙，给本王将华歆、金旋、赵范三人的卷宗找出来。”
听着刘协冷不丁报出了一连串的人名，王允愣了愣。
“是。”
曹昂赵云得了吩咐，连忙翻箱倒柜地开始寻找。
而待王允回过神来，遂与袁逢走到刘协身旁，满脸疑惑地问道：“殿下，您这是？”
闻言，刘协单手摸着下巴，沉声解释道：“本王此前来时，虽然不曾听见钟大人讲起他要去什么地方，不过却有幸得知，京兆府最近在追查几桩无头奇案，那些卷宗本王皆瞧了一眼，但今日，却一个都不见了....”
“那会不会是钟大人在殿下走后收起来了？”袁逢插嘴道。
“绝无可能。”
忽地，仿佛对此事有所印象的崔琰主动说道：“那几桩皆是钟大人苦苦追查了许久却没有丝毫收获的奇案，其中一位名叫华歆的县令，乃是钟大人的旧友，下官很了解，若无法查出真相，彼时钟大人是绝不肯轻易结案的....”
“原来如此。”
“老夫大概明白了。”
王允捋着胡须，意味深长地说道：“在现场，我等没有找到任何卷宗....”
话虽如此，可众人哪里不晓得，在现在宛若无头苍蝇的情况下，那几份缺失的卷宗，或许就是一条线索也说不准。
然而遗憾的是，哪怕将这间屋子快要翻了个底朝天，他们却始终没有寻出卷宗的影子。
“怪哉。”
崔琰面色铁青，旋即自言自语道：“堂堂重案卷宗，总不至于凭空消失吧？”
“....”
见状，王允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地打算说些什么。
岂料还没等他开口，便听刘协犹豫不决地说道：”本王还记得一些大致内容，应该能默写个五六成。”
说罢，他闭上双眸努力地回想了一番，旋即微微睁眼，寻来几张白纸，叫赵云研好磨，借着残存的记忆，开始落笔挥书。
不得不说，这般大胆的举动，着实引得附近几位大人心中一惊，但在看见刘协额角隐约冒出的汗珠时，他们却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巴，耐心观看。
良久，刘协放下手中毛笔，低头吹了吹墨水，站起身来难言道：“本王只能记得这些了，请。”
“...”
王允看了看书桌上那几张涂涂抹抹的纸张，再抬头瞧着眼前这位燕王殿下，顿时有些傻了眼。
跟具体内容相比，看得出来是缺失了不少没错。
不过，这小子先前仅看过一遍，却能记得最少三成？
“殿下这书法，倒是颇有另类意境。”
惊讶之余，王允开了个玩笑，旋即当仁不让地坐在那把椅子上，仔细阅读着书写卷宗，时不时点头说道：“没错，这几宗案子，老夫记得，只是这里面的凶手，要么下落不明，要么就是已经死于非命，因此并未移交御史台审理....”
“老夫还以为钟大人早早地就结了案，不曾想，他追查至今....”
说到这里，王允转头望向刘协，好奇地问道：“殿下是怀疑这几宗无头案，与钟大人遇害有关联？嗯，确实有这个可能不假，但老夫也记得，这几桩案子里，最早的一桩貌似发生在去年....”
“会不会是钟大人最近发现了什么？”袁逢若有所思地补充道。
而下一秒，屋外走入一名京兆署官，拱手禀告道：“燕王殿下，诸位大人，孔少府求见。”
【少府孔融？】
刘协、王允、袁逢，以及崔琰四人此刻皆相视一眼，不免感到有些惊讶。
该不会，此事牵扯到了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