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郁郁苍苍,登之见苍海,自古以金乌之光首照之山而闻名于世。
已是亥时,凉风习习,周遭的树木沙沙作响,暗夜笼罩的远处还有着窸窣的动静。
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满天星斗点缀其中。先是一颗极亮的流星快速划破天幕,随后半个时辰,竟又有27颗流星自东南方参宿左肩而起,其中9颗快速闪烁于天顶后消失,更有18颗白亮流星,快速划过三垣,才逐渐消失在西北方浩瀚的苍穹之中。
西方的星空此时却呈现出白蒙蒙的一小片白气,时隐时现的奎宿显得摇移不定。
山顶的一处露台,一老者手持竹杖,脚踩木屐,大袖宽衣玄衫轻飘,说不出的出尘。满头华发随风舞动,间杂着缕缕青丝。白胡虽长却稀疏,满脸皱纹,眼神却清亮无比,疑惑的看着天空,右手更是不断掐指,似在算计。
老者身后,却是另一个更老的老者坐在一木制轮椅上,也已经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眼神虽亮却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黯淡,同样疑惑不已的望着星空。
几名少年模样的人站在两人身后,皆头戴纶巾,着白色粗布宽衣,拎着灯笼,紧张的看着前面的那位老祖宗,随时准备上前服伺。
轮椅上的老者缓缓开口道:“师尊,隐愚钝,观此天象,西方白虎七宿之奎宿参宿,皆主天下风雨,以征伐、狱、丧、弋猎、杀伐之态搅动天下。两宿竟同生异象,奎宿摇移,主有兵伐,政不平也,实乃大凶之兆。然参宿竟成参伐之势,谓之大辰,主斩刈。大凶大吉竟交汇于三垣,更有金、木、水、火、土五星会聚于幽之大吉兆,当主圣贤越世而出,天下明主破空而立。此大异天象,隐生未所见,竟不得丝毫所悟,望师尊解惑。”
站立老者此时回头,看着轮椅老者说道:“思远,汝师从孝先一脉,长于灵宝金丹,习星维之学皮毛,故而有此疑虑。”随后又抬头,以手持竹杖指着天幕说道:“王者仁而不害,则白虎现。王者德而义信,则白虎动。王者威而严法,则白虎长耀。王者杀而救世,则白虎冲垣!”
竹杖指向北方幽州,站立老者继续说道:“吾方才观幽州之地,一股滔天怨气破地而出,冲天而起,竟成奎宿白气之象,主政体不稳,兵伐不停。暗合而今诸王之乱,胡人之暴。卧龙孔明曾言:扰扰中原,山河无主。二三其位,羊终马始。此奎宿白气,当应其所言。”
说道这里,站立老者定定的看着星空,双手背负,任由大袖衣襟随风飘动。良久,又缓缓开口说道:“参宿非一般参伐之象,实为紫宫参伐,却搅动三垣,更有五星会聚,不仅主明主出世、政体变换、改朝换代;更有山河变色、天地改势,后世气运全异之象,极为罕见,吾生平饱读诗书,也仅于《广雅》见过一次注读。”
“然,此天象若参伐不稳,则伐星或黯淡、或闪耀却极短,更无搅动三垣之局。”站立老者又转头说道:“吾方才观之,28星中,8颗伐星已陨,1颗黯淡无光。若按天象发展,28星当全陨之势。而今,却受第一颗极亮之星所助,竟有18星以白亮之光,搅动三垣。吾也不知何故,或与怨气所化之奎宿白气相助有关。”
轮椅老者听罢师尊所言,沉思良久,又抬头看着师尊说道:“师尊,这莫非就是王永元(王藩)当年所判:星孛北斗,六州大水,不足十载,客星守毕;奎宿白气现,紫宫参伐出,二十八星搅三垣,五星会聚定风雨!”
站立老者点头,说道:“永元乃星维之学大成者,远胜于吾。”说道这里,老者叹口气继续说道:“吾少时,先师也曾判吾之命数,言星孛北斗,六州大水为始,十年之内,若天无异象,则可以天下气运续命又十载。若天有大象,奎宿白气,紫宫参伐,二十八星动三垣,五星会聚定风雨,当即离!”
轮椅老者惊讶,连忙问道:“师尊,可是九年之前,元康五年,荆、扬、兖、豫、青、徐六州大水?”
站立老者点头。
“可元康五年并无星孛北斗之象啊?”轮椅老者疑惑的问。
站立老者缓缓摇头说道:“吾也是后来才得知,元康五年,春三月,有星孛北斗,半日即失。”
轮椅老者急急说道:“奎宿白气,紫宫参伐,二十八星搅动三垣,五星会聚皆已应验,莫非师尊……”
站立老者伸出手,制止了轮椅老者的话,反而笑着说道:“呵呵,思远勿急!生老病死,皆有定数,想我左慈,已活148岁,早该脱去此皮囊,随先师而去。而今,更能亲眼一观此千年难遇之二十八星搅动紫微、太微、天市三垣天象,更有奎宿白气,紫宫参伐,五星会聚,吾生而无憾矣!”
说到这里,老者看着星空已经缓缓消失的异象,望向北方天际,更是哈哈一笑说道:“思远,吾虽命数已至,然我华夏九州,自今日起,后世千年万年气运却已全然改变。原本该有1600年应龙困渊之势已成飞龙在天,此天下之大喜也!哈哈哈哈!”
左慈站立于山巅,扔掉竹杖,双手张开,似要拥抱寰宇。
轮椅老者在后面打灯笼的少年帮助下,缓缓站起,带着几位少年,开始跪下,长揖至地,口称恭送师尊(老祖宗)羽化登仙。
左慈却回身拉起轮椅老者,大笑说道:“思远当与吾同登仙道也!”
轮椅老者一喜,看着师尊,长揖说道:“郑隐愿随师尊左右!”
左慈点头笑道:“汝师葛孝先(葛玄)早已正位仙班,你我二人正好结伴,找他去也!”
“先师若见师尊,必然欢喜!”郑隐笑着说道。
左慈点头,抚须笑道:“孝先随我学道数十年,心性极佳,飞升之时将汝托付于我,方有你我数年之伴。而今你我二人同登仙道,汝当速速安排未了之事,莫误了时辰。”
郑隐点头,随后对那几名年轻弟子说道:“汝等随我与师尊修行上清灵宝金丹道法已有时日,皆有所成。我与师尊仙去之后,汝等可率众人,或修行于山中,或行事于民间,亦或找到洪儿,跟随于他。”
“诺!”几名弟子连忙长揖。
“且慢!”左慈此时却说道:“汝等谨记,若要出世,须找到洪儿之后,一同往北而行,记住:遇故而安,逢明遵师,禾斗为学,蓬莱为尊。切记!切记!”
“诺!”几人再次长揖,庄重说道:“谨遵老祖宗之令!”
此时左慈和郑隐盘腿而坐,微笑着仰望星空,同时朗声道:“幻幻无穷,生生不息。吐故纳新,施法天地!”
随即再无动静。
几名弟子连忙跪下,恭敬磕头!
两股七彩流光旋即照耀东南天空,隐约竟有虎啸鹤鸣之声自夜空中远远传来。
山中几处道观,很快变得灯火通明,祈天道事钟开始鸣响,大鼓敲响,鼓声轰然。
……
夜色中的洛阳,原本应该是肃穆寂静,此时却一片混乱和血腥。
清明、开阳二门的余火还在燃烧,满城都是打着火把的兵士乱窜,拎着还在滴血的战刀,咆哮着砸开一间间房门,凶恶的肆意砍杀,狞笑着扑倒屋中的女子,很多地方甚至放火烧屋。
就连宫城内,都已经燃起几处火光。更多的士兵兴奋的在里面搜刮各类财宝,更是将数百宫女拖到一间大殿内,扯掉衣服,不顾宫女的尖叫和无力的反抗,狂笑着扑了上去。
到处是尸体,到处是血泊。
那园林中、假山旁、宫殿内、走廊上,一具具白花花的肉体在惊惧的尖叫和肆意的大笑中纠缠,不时扬起刀光剑影,鲜血飞溅。
这是罪恶的人间一幕!
混乱中,两人行色匆匆,跑动中,宽衣大袖的玄色官服扬起,一人官帽连同簪子掉了,披头散发。另一人连象征身份的“貂尾”都掉了也不顾上。
一队甲士打着火把,很快注意到二人,围了上来,长刀扬起,在火光中泛出白光。
两人连忙止步,披头散发男子连忙长揖,对着甲士中的一员着中郎将战甲的兵士急急说道:“下官太史丞,同灵台丞有要事拜见河间王,烦请将军通融。”
那个中郎将肥头大耳歪着头,一身战甲松松垮垮,帽子更是歪歪斜斜,腰佩长剑,手里竟抓着一件女子“抱腹”(肚兜),腰上却是系着骇人的两个割下不久还在滴血的女人“玉碗”!
“有何要事?”中郎将戏谑的问道。
“这……”两人却相视对望,缓缓摇头。那个披头散发的太史丞又长揖说道:“此事关重大,需当面禀报王爷,你我同为王爷部署,还请将军体谅则个,放我二人离去。”
“哈哈哈哈!”中郎将和周围的甲士都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兵士得到中郎将授意,一步上前,银光一闪,一刀,将披头散发的太史丞脑袋砍下,那还未倒下的躯体喷出剧烈的鲜血。
另一个“貂尾”都掉了的灵台丞骇然变色,颤抖的指着哈哈大笑的中郎将,气急地说道:“汝坏王爷大事也!今夜星有大异,乃千年不遇之象,更兼大凶大吉交替之兆。如若处置不当,轻则国本不稳,重则改朝换代!太史丞已然知晓,并算出应验之地,若报于王爷早作决断,立即处置,或可改天换命也!”
这话一出,中郎将终于愣住了,脑袋信息容量剧增,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那气急败坏的灵台丞此时已经近乎疯狂的咆哮道:“羊聃!司马天下方三十八年,就要亡于你这一刀!王爷定要将汝扒皮抽筋,五马分尸!”
别说是肥头大耳的羊聃了,这十几个战兵都吓得面面相觑,那个杀人的兵士更是“咣当”一声,战刀掉了,连刀都拿不稳了。
骂够了的灵台丞近乎癫狂,推开挡路的甲士,念叨着要让王爷将羊聃扒皮抽筋,五马分尸的誓言,正欲急急而去时。
一把尖利的长剑自他的后背刺入,从腹部穿出。随后,剑身更是向右边猛烈的一拉,大量鲜血立时狂喷,肠子内脏立时掉落出来。
灵台丞艰难的回头,难以置信的望着面色狰狞的羊聃,艰难的伸出手,指着他。
一个战兵又是一刀挥下,彻底让其身体成为两截,倒了下去,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