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姜秋桦答应,姜氏几乎是喜出望外的握紧女儿的手,颇为激动的道: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我还没有答应他,就是想要先来问问你的意见,若是你不同意,那我便就留在京城,反正也已经这个岁数了,再想那些也是徒增笑话。”
姜氏说着话,还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大约也是觉得自己这样与年龄身份委实不妥,可跟完颜在一起时的那种悸动的感觉,却是很真实的。
姜秋桦很不以为意:“母亲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追求幸福乃是人之常情,再说母亲哪里就老了,您如今还不到四十,正是风华正茂正当时。
其实就算没有完颜汗,女儿空下来也会为母亲物色夫君人选,女儿出嫁之后,母亲总要有个伴,难得母亲能看得上完颜汗,那女儿也自然乐见其成!”
姜氏从未与姜秋桦谈过这些,如今明着摊在桌面上,起初心里其实局促得很。
谁知道这小妮子越说越惊世骇俗,越说越让她面红羞赧,感觉两人的身份竟然是颠倒过来了一般,便忍不住伸手去掐她的痒痒肉。
“越说越不正经了,都敢明着取笑你娘了。”
这一闹,让两人之间因为身份阻隔的血脉亲情又很自然的相融了。
舫中气氛轻松安宁,船头宫女们手中的桨幽幽的在水面滑着,风波涟涟,清风拂面。
“我听说北狄草原广袤,风光恢弘,牛羊成群,只是每年的冬日会寒风刺骨难捱一些。要不每年的冬天母亲就回京城居住,等到春夏时再返回,这样便是两厢事宜了。”
姜氏笑容坦然,连连应着,至于那些启程的细节,后面可以慢慢再商议。
“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母亲,外公和小舅舅马上就要回到京城了,母亲要不等见到他们之后再动身?”
姜氏喜出望外:“当真?”
“皇上金口玉言,哪里会能有假?皇上还说了,要亲自为外公翻案,官复原职都有可能呢!”
姜氏忍不住热泪盈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如今当真是万事顺意,我也再别无他求。”
午膳是在画舫内用的,萧祁臻下朝之后就朝这边赶过来了。
选在此处,是因为人少僻静,不用讲求那么多的规矩,姜氏也能自然一些。
膳食上姜秋桦特意交代膳房简单些,可也摆了整整二十八道菜肴,画舫里的长桌挤得满满当当,惊得姜氏心里惴惴不安。
姜秋桦亲自用公筷给母亲夹了一只藕粉炸肉丸,小声在她耳边解释说:“这些都是宫里的规矩,母亲是贵客,膳房自然要精心一些,母亲只管安心受着便是。”
但姜氏一直以来节俭惯了,哪里能够习惯这些排场,但女儿既然已经安排,她也不好凭空跳出来扫兴,只好转移话题,去说其他。
萧祁臻:“我让内阁查过姜御史当年犯的案子,老人家获罪,是因为对惠景帝的大不敬,案卷的卷宗已被封存,这几日我就找人调出来再度重审。
如今我新设了内阁,虽然仍旧乾纲独断,却也不好不参考他们的意见。若是情节严重,那我便与内阁商议从轻发落,若是情节较轻,那正好利用这次新朝大赦,一同赦免。
总之,我会尽我所能的接姜御史回京颐养天年,如果夫人对当年的案情还有印象,也可以事先说与我听。”
有萧祁臻这主动担保,哪怕言语之间还尚且留有余地,姜氏也是感激涕零。
不顾劝阻的硬是要离席跪地,并坚持再三叩谢皇恩。
午膳过后,姜秋桦带姜氏来到畅春楼听戏,萧祁臻被内阁请去议事便没有继续陪同。
晚上,姜秋桦安置母亲住在章华宫一处已经收拾好的偏殿院落。
托萧祁臻的福,主殿的主栋梁全都换成金丝楠木,还未竣工,姜秋桦也不能正式搬进去同住。
入夜,姜秋桦在章华宫陪母亲说了好一会话。
姜氏再三催促,姜秋桦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母亲为何不与皇上说当年的案情真相,还是说,连母亲都不知道外公是因何获罪的?”
姜氏满是笑容的脸上,神情便是微微一顿,思虑半响之后,才叹道:“你外公是个犟脾气,执拗的性子,有时候我觉得,你与他当真是有些相像。”
姜秋桦摇了摇母亲的手,撒娇道:“母亲说外公便就说外公,说我做什么。”
姜氏宠溺的看了女儿一眼,回想往事,思绪复杂。
“当年娘还是闺中少女,只知道弄花品茶,霁月风雅。后来宅邸被抄之前,母亲和你外祖母就被你外公提前送出京郊躲避,想来他应该早已知悉了自己的结局,故而做此安排。
具体究竟是什么事由,母亲当真是不知情,你外公也从不与我们说这些,我只知道他那日心思重重的与我们交待,说皇帝昏聩,他决心提棺上殿,以死力谏。
你外祖母当时就因惊吓晕厥了过去,你外公便没再往下说,接着我们便被连夜送出了城,没几天,就得知你外公触怒皇帝,被流放岭南的消息,大致就是这样的情形。”
姜秋桦也是头一次听母亲说这些,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但即便是现在提及当年的事,母亲的眼里还是免不了泛红,含泪欲泣。
想必当时,一定是险象环生,死里逃生的。
母亲说外公是块硬骨头,不肯向权贵折腰,还说自己与外公像,姜秋桦却不这么认为。
若是前世,她的性格的确更像外公,但那时年轻气盛,不懂变通。
但换做是她如今的心性,便会思量得更加周全一些。
或许是一种妥协,但她更认为是自己足够清楚的认识这个世界,去遵循固有的规律,而不是刻意追求独树一帜。
毕竟人很少形单影只,要坚持做孤臣,那就不要事先娶妻生子。
她轻握着母亲的手,尽量笑容甜一些。
“当年的事情也已经过去了,想必过了这么多年,外公和舅舅,也十分思念母亲。
既然皇上主动与我们提了这事,他就一定会放在心上的,母亲就只管把门庭洒扫妥当,等候外公和舅舅的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