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这屋内众人,都是随大流怂恿萧祁琰趁乱起势,少有能提出什么具体方略的,王毓斐这话说得意有所指,加上她又容貌秀丽,体态端庄,乍一看颇有才貌双全之感。
萧祁琰笑着起身迎问:“小姐有何高见?”
王毓斐轻蔑打量众人,才对萧祁琰说:“眼下京中百姓恐慌,坊间更有流传说是天子无德,才至降下灾祸。
得民心者得天下,若老百姓连吃饱穿暖都做不到了,又何能跟随殿下拥立殿下?
殿下当好好把握时机,舍小利而收获大益,此番乃是造就殿下贤良名声的最佳时机。”
萧祁琰点头:“很是。”
便转身吩咐管事:“去知会账房,取白银五千两并一些生活器具前去用于救灾。”
管事应声而去,萧祁琰又笑望王毓斐:“此番必定能收归京城百姓人心向善,至于这天下士子之心,还需仰仗琅琊王氏。”
殿中谋士一个个面面相觑。
让人纵火的是康王,派人救火的也是康王。
这一时之间,叫他们都不知该如何献策了。
王毓斐见自己的谏言在一众谋士之中脱颖而出,已是自鸣得意,又见萧祁琰当众如此抬举,哪里还有不应之理。
“自当为殿下马首是瞻。”
议事毕,一众谋士陆续从书房回榻院歇息。
张谦还有些记恨方才被王毓斐当众驳了脸面,便邀约了三两谋士,晚间来他房中饮酒畅谈。
微醺之际,他不免直抒胸臆:“不过区区一介女流,无非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竟敢随意打断我等谏言,当真是目中无人!”
另一谋士曹措急忙接话道:“张先生这话使不得,那王小姐不单单是琅琊王氏之女,还即将成为殿下的正妃,今后我等怕是要顺着她些了。”
张谦更加不忿:“哼!内宅妇人如此不安份!殿下偏生耳根子软,对她是言听计从,简直不把我们这些饱学之士放在眼里,当真是岂有此理!”
这话,其他人就不敢往下接了,一场酒最后喝得不欢而散。
翌日一早,张谦从房中开门出来,脚好似踩中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整个人身上的汗毛好似次第接连着倒竖起来,原本红润饱满的一张胖脸,瞬间连嘴唇都没了颜色,铁青着唤人过来。
“来人啊!何人如此放肆!竟敢将死猫放于我门前!!”
谁知他唤了许久,都没有人前来回应。
他今日早间的洗漱茶水,点心饮食,都是无人照管,王府里的下人见到他也是视若无睹。
他心知都是王毓斐在背后搞得鬼,偏生不信邪,急忙气愤的寻到萧祁琰面前大哭苦水。
还言之凿凿的说:“倘若殿下情愿对一女子言听计从,那吾等再长留此地也是无用,就此告辞!”
萧祁琰目光一寒,面上仍旧不改笑意:“先生为何要负气离去?若是底下人有怠慢之处,先生只管训话便是,何故如此?”
张谦双手负背,面朝别处,冷傲的哼一声:“不敢有劳殿下费心,实在是本人才疏学浅,有负了殿下的一片厚意~”
萧祁琰听他故意把尾音拖长,一副自命不凡的模样,心中已是暗暗生出了恨意。
他并不是真心礼贤下士,之前谦逊的模样不过都是装出来的。
他与恪嫔,以及王毓斐骨子里都是同一类人。最是容不得他人怠慢轻贱。
他收敛了笑容,仍是十分客气道:“那既然如此,本王便命人好生送先生出府。”
张谦没料到萧祁琰竟然不再挽留自己,语气干脆得好似早就等着自己这般前来辞行似得。
心道:我这三年为你日夜卖命,出谋划策,头发都熬白了,最后却被你像条狗似得一脚踹了!
“不用劳烦,本人自己会走!”
说完,竟然也不等萧祁琰回应,便拂袖扬长而去。
王毓斐从帘后出来,望着张谦的背影,一脸平静的问:“志大才疏,目中无人,殿下当真还要容忍此人吗?”
萧祁琰眼中晦暗:“不需你来提醒,他在我府中三年,知道我这么多秘密,此人也绝不能留了。”
王毓斐只静默一笑,温柔不语。
昨日晚间,姜秋桦一直忙着救人治伤直到后半夜。
萧祁臻几次阻止她往废墟深处跑,担心还有未被点燃的流火再次爆燃。
因为白昼时,已经有好几起爆燃事件发生,还炸伤了一名衙役的眼睛。
“你若实在放心不下,便去那边清理出来的空地上照料伤患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要听话!”
面对萧祁臻的急言,姜秋桦仍是无动于衷的,只紧抿着嘴唇拼命救人。
上辈子,她不曾亲眼见过如此规模的血腥场面。
那些悲戚和绝望,生离和死别,似乎闭紧眼睛也无法从脑海里挥灭。
她看到那栋处在爆炸最中心的楼屋,外面的墙垣尽数被炸飞,早已经支离破碎,地面也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连带着周边的地表都给陷了进去。
邻户有家人家的整栋房屋全都陷入了地底,被土地吞噬得干干净净。
一名中年男子直跪在旁边,边哭边徒手刨土,尽管十个指头全都已经血淋淋的,还不肯停下来。
姜秋桦听旁边的人说:这男人是家里的独子,老娘和妻儿,全都被埋在地底下。
他能听到她们的哭声,能跟她们说上话,却没有办法救她们出来。
渐渐地,地底下女人和孩子的哭泣越来越小,再后来便有些听不到了,男人也哭得晕厥了过去。
姜秋桦眼里的泪水干了流,流了又被风吹干,嗓子也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
她双手紧紧的捏着萧祁臻的衣襟,殷殷切切的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终于因为体力实在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萧祁臻对一旁正在给人包扎伤口的姜氏说:“伯母,我先带秋儿回王府。”
姜宅里的所有下人,包括姜氏在内全都一起跟着过来救援,也确实腾不出手来照顾她。
而且家里能用得上的物资,几乎都被他们搬空过来了,去王府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但见姜秋桦双眼紧闭,面无血色,姜氏也有些担心。
“她没事吧?”
“应该是劳累过度,我回去请府医给她看看,不会有什么大碍。”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您也不要太过劳累,仔细身体要紧。”
姜氏连连点头,“那辛苦你好生照顾,有什么话派个人来告诉我一声。”
萧祁臻应声,抱着昏迷的姜秋桦上了马背,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