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秋桦依旧是想要苦劝沈确不要轻举妄动,虽然动作慢了一步,可若是他能够悬崖勒马,她再从中费心斡旋,双方怎么会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
可话题不知怎么的,就转移到了谢温言身上。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谢温言对沈确有情,任何人都能一眼瞧出来,偏沈确自己不知。
或者说,他心里其实很清楚,但因为种种原因,并不想要面对这些情感牵绊。
姜秋桦决心要曲线救国,同他竭力争取到底。
“我深知殿下有鸿鹄之志,但当年的惨况发生之时,殿下尚且年幼,又为此磋磨的大好光阴,如今大半辈子都过去了,也是时候该想一想来日。
难得有人对殿下不离不弃,殿下若依旧视若无睹,非但辜负了美人的一番心意,也让自己的后半身更形单影只,这又是何必?
既然往者不可谏,但来者犹可追,还望殿下能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沈确几乎要被她气笑了。
他的表情变化,起初是不置可否,接着变成莫名其妙,耐着性子听她说完,就变成了现在的意味深长。
“夫子虽然年纪幼小,倒是对男女情感之事颇有见解,我这表妹贤良温婉,却是不会有你这般复杂的心思。”
姜秋桦任凭他怎么挖苦自己都是不介意,因为今日过后,沈确这挑动大熵诸王内乱,坐收渔翁之利的计谋,必定会尽数付之东流。
被他讽刺几句又不会伤及皮肉,姜秋桦甘之如饴。
沈确最终宣布了对她的处置:“找间上好的厢房安置她,吩咐人妥善照顾,这般病病歪歪的,若是才从侯府出去便就一病不起,我们就算是长了一百张嘴都是说不清楚的。”
谢温言低低应是,一脸同情的看着姜秋桦,唤侍女进来带她下去。
姜秋桦走后,谢温言才敢展露内心全部的担忧。
“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是我们在背后动作。”
沈确收回目光,转而望向她。
“你后悔了么?”
谢温言神情刚毅,缓慢而决绝的摇头。
“永不后悔,不单单是为表哥,也是为了我自己。”
当年侯府上下尽数被查抄,父兄伯父全都被问斩,母亲,婶婶,堂姐们全都被充为官j,在教坊司苟延残喘,求死不能。
这些仇恨,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
沈确伸出手掌,在谢温言肩头轻轻按了按,以示安慰。
“万事有我,你放心,即便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能保你和安儿万全。”
谢温言眼眶欲泣,点头笑了笑,满心都是感激和安慰。
“我自然是知道的,当初若不是表哥出手相帮,我和安儿也不会有今日,我们的这条性命都是表哥给的,自然随时做好准备,为你奋不顾身。”
望着她殷殷切切的脸庞,沈确忽然想到姜秋桦刚刚的话,状似无意的说了句:
“安儿也渐渐长大了,你年岁也是不小,若是找到合适的人家,便就嫁了吧!”
谢温言笑容凝滞的脸上,柔柔问道:“表哥……这是何意?”
她知道以表哥的聪明睿智,一定不会忽视她的一片心意。
这些年来,两人虽然从未撕破这层窗户纸,但也早已经心照不宣。
她也一直在暗中努力,等到他心愿达成的那一天,一定会给她一个交待。
可是,他现在却让她嫁人?她要嫁给谁?
“我今年已经三十三岁,情爱于我而言,从来都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知道自己的即便是没有前面这番坎坷,也绝非你的良配,你如此苦等我除了白白虚度年华,也会徒增我的烦恼和压力。”
谢温言眼眶中的热泪顷刻便顺着脸颊滚滚落下,心里犹如被人用刀刺针扎似的。
这些年,表哥虽然没有接受她,身边却也没有任何女人,她一直痴痴的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
但倘若当真没有,就这么与他朝夕相处的过,她也是乐意。
但此刻,他却对她说,她对他的情意,只会增添他的烦恼和压力?那她这么多年的付出和等待又算什么?
“温言,是我不好,没有一早对你说明。”
沈确见谢温言如此难过,心里也确实有些不忍。
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再说也迟早要对她说的。
谢温言生性温柔,即便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也是不会对人大声说话。
她双手掩面,缓缓的蹲坐下来,抽泣着道:“我以为我长久的陪伴在你身边,终有一日,你会看到我的好,会肯接受我的。”
沈确本来已经打算离去,见她这样,也不忍心就此丢下,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都会过去的。”
这世间求而不得的事情太多,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
谢温言便不再说话,沈确也没有马上就走。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就这么看着外面日照西移,室内的光线也开始变得昏暗起来。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有一种默契,从此刻开始,会在两人之间彻底消失。
姜秋桦被人带到厢房之后,倒头便睡了。
丫鬟熬好了药,怎么推都推不醒,只得作罢。
她这两日连番经历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的确也临近油尽灯枯。
虽然又饿又病,但没有什么药材和食物能抵得上美美的饱睡一顿。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醒来时天已经黑透。
感觉口干舌燥,几乎发不出声来,瞥见床头放了一个羊皮水壶,伸手一摸,里面温着热水。
当下揭开壶嘴,仰头便喝了个精光,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如饮甘露。
窗户被人小心翼翼的从外面推开一角,细听没什么动静,便又推开一角。
姜秋桦都能想象得出,这门缝后面一会肯定要探进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脑袋,所以她一直等着。
但谢必安却没有这个准备。他见屋里一片漆黑,还努力寻找在找放床的方位。
却陡然见到黑暗中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不由得吓得汗毛倒竖,“哇!”的一声大叫了出来。
他生气的一把推开窗户,嘟着嘴道:“夫子原来早就醒了,为何不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