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姜秋桦在谢侯府上如奉上宾,饮食起居无一不精细,且每日必定被侯府姐弟相邀,谈诗品茗,观舞赏乐,一应过的都是富贵闲人的生活。
姜秋桦知道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侯府的,便也不再明着抗争,但凡相邀,都欣然应允前往。
她对谢氏姐弟也十分客气,唯独与沈确交锋时,从不遮掩自己心头的厌恶之色。
谢温言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打机锋,只莞尔一笑,转而询问谢必安今日的课业。
姜秋桦代着答了,趁机起身道:“今日的书还未曾读完,我这便带小公子去书房了,失陪。”
谢必安一脸的不情愿,还是嘟着嘴,起身跟着姜秋桦走了。
望着一大一小走路时还不忘推搡嬉闹,谢温言微笑望着的同时,不免又担忧的问沈确。
“这样强留她在侯府也不是办法,萧祁臻迟早会找过来,他如今大权在握,身边又有黑甲卫,我们如何拼得过?”
沈确却不以为意的轻摇着扇。
今日春g甚好,谢温言和姜秋桦都换上了纤薄轻柔的春衫。
谢温言现在穿着的,是一套蔚蓝色缂丝束腰罗纹裙,腰身以一条明黄锦缎做点缀,裙摆上绣着蝴蝶采蜜图,端庄中更增添有一丝灵动,让人看得快要移不开眼。
沈确的目光从对岸的垂柳移转到谢温言身上,用与她纱裙相同颜色的眼眸含笑奕奕的望着她。
“无妨,他很快便就自顾不暇,大权旁落了。”
谢温言不解,却是知道这位表哥的本事,他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必定就是有些把握的。
“那便好,她在侯府的这些天,安儿明显活泼了许多,我倒是希望她时时住着,给安儿做个伴,安儿这些年只有我们两个人陪着,的确太孤独了些。”
沈确微微收了笑意,转望向别处,轻叹一声:“你还是太过仁爱了,谢必安不是一般的孩童,你无需凡是太过保护他,那样对他没有多少好处。”
谢温言颔首道是,但还是忍不住抬眼,去探究沈确的神色。
“那表哥呢?难道不希望她能长留侯府吗?”
沈确幽深的眸子里缓缓弥漫出一丝笑意,在谢温言看来,他似乎是想到了这些天与姜秋桦之间的有些趣事,回应中都带了些含笑的语气。
“阿言你又想说什么?”
谢温言只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有种心事伎俩被别人戳破的羞赧。
她尽力自持道:“我是见她这些天与表哥和安儿都相处融洽,故而有此一问,还望表哥勿怪。”
沈确敛了笑意,看着谢温言的眼眸似一潭平静无波,而又深不见底的湖水。
“阿言,你应当最明白,我窃居京城是为了什么,任何事情都不会代替这件事而占据我心绪分毫。”
谢温言忙点头道:“我明白的,表哥。”
知道沈确对姜秋桦无意,谢温言感觉心下稍宽,嘴角也似噙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沈确叹了叹,还是道:“我上次与你提过的,若是能够找到个品性优良端方的男子,便嫁了吧,你是女子,原本不该承受那么多,这辈子总要有个依靠才妥。
安儿也渐渐懂事,往后他跟着我,你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谢温言骇然,方才的些许温切还没来得及退去,脸颊上便陡然出现一丝明显可见的惊慌。
“表哥,我……”
她很想对沈确道歉,说保证今后再也不提此事,但觉得这样实在太过卑微了。
她微微别过脸去,试图掩藏自己含泪欲泣的样子,肩头微微的抽泣,还是暴露出她此刻的心境。
沈确将折扇搁置在一旁,起身伸手按在她衣衫单薄的肩头,柔声道:“如今虽是阳春三月,但也不该穿如此单薄的衣衫,你身子本就娇弱,若是受凉了,如何是好。”
谢温言没有回头,因为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有可能滚落而下。
只一声浓郁鼻音回应道:“多谢表哥挂怀。”
沈确:“正如凡是不能随心所欲一样,因为这后果不由自己,阿言你蕙质兰心,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谢温言自然懂的。
正是因为她太懂了,才更加难掩忧伤。
她爱了沈确这么多年,从她还是个懵懂少女时,他便是她支撑下去的全部信念。
正是因为有他,她才勇敢的肩负起光复侯府的重任,洗净父辈冤屈,让宁安侯府如今能够堂堂正正的立在这世间。
十年的陪伴,让她以为他们两人之间早已有足够的默契,此生相伴,一同终老。
但沈确近来却一再的明示暗示她尽快出嫁,她伤心之余,心头也难免萦绕一个问题,可是因为他另有了心上人?
但她不敢去问他,生怕这问出口了,两人之间便再也不能回到往昔。
她宁愿装聋作哑,抱残守缺,以保护心头那最后的一丝小女的希冀,和那点摇摇欲坠的自尊。
“可我不想嫁人,我只想一辈子留在你身边,因为我喜欢你。”
谢温言终于鼓起这二十五年来最大的勇气,对沈确说出了那个他一直都知道,但从来没有说出的秘密。
沈确双眸凝视着她,薄唇紧抿,似有很多想说的,却只是叹气。
谢温言焦急的起身,握住沈确的手心。
他指尖凉凉的,掌心也是没有任何温度。
“阿言,你知我并非良人,你这又是何苦?”
谢温言泪水顺着脸颊落下,似乎还打算极力争取:“可我不在意。”
她在意的,只是他心中可能会有其他女子。
沈确看了眼一旁茶案架上的紫砂茶具。
“阿言,你醉茶了,先下去歇息吧!”
这茶她喝了快十年,又如何会醉?
但她也明白了,沈确只是要最后保留她的一丝体面。
她也不知今日究竟是怎么了,非要纠缠他不放,这般强要一个结果,并不是她一贯的做法。
也许是等的时间实在太长,也许是从未见沈确对除了她以外的女子留心过。
但这些日子,她看得很清楚,沈确望着姜秋桦的眼神都好似与旁人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