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的路上，王毓斐百思不得其解。
恪嫔是侍女出身，身份卑贱，所以行事一直谨小慎微，从不将锐利展示于人前。
为何她今日如此一反常态，言语之间甚至要借端王被贬的时机，要出手置他与死地？
她让自己传话的意图是什么？是她当真就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还是她根本就是在试探自己？
想到临走时，她有意无意的联姻流露，王毓斐又感觉全身都不自在起来。
心绪烦躁，正巧车厢里炭火闷热，她便抬手掀开帘子，想放一些车外的冷空气入内醒醒神。
谁知，随着车夫的一声惊呼，马车忽然一个急璇，生生在街道上掉转车头。
刹那之间，王毓斐也感觉犹如天旋地转，脑袋撞到了车壁上，头也有些发蒙。
听到外面一阵嘈杂，接着便是侍女赶忙入内扶她起身。
一番忙乱过后，王毓斐这才恢复了意识，并弄清事情原委。
原来是个胡人新买的马匹桀骜，在街道上被惊，扰了路人。
彼时大熵京城往来异域商旅不少，也有许多异域友邦人士在此长期生活，他们大多很守规矩，与汉人之间也是相安无事。
侍女见王毓斐手臂受伤，便厉声斥责，言语之间极为不客气。
王毓斐见那胡人一直赔礼道歉，又自称来自义渠，不禁想到宫中恪嫔口中所说的端王与义渠人之事。
便挥退侍女，笑着道：“想来这位大哥也是无心之过，我也没有什么大碍，你就别再咄咄逼人了。”
那义渠人见王毓斐如此大度，心下感佩，又是连连道谢。
见她手臂似有不便，又主动提出带她去医馆包扎，王毓斐竟也同意了。
交谈之下，王毓斐知道这义渠汉子来大熵也有四五年了，起初是跟着族人一同来此经商，后来娶了汉人女子，生了两个孩子，便定居下来。
这义渠汉子不知王毓斐的身份，但看她衣着穿戴，也知道不是一般的大户千金。
自己在一旁陪着也是不便，就打发人去请家中娘子过来医馆照拂。
好在他家离得也近，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有一面貌良善的妇人急急赶到，稍稍交谈过后，便又对王毓斐再三赔罪福礼。
王毓斐免不了又与他们客套寒暄几句，依旧端的是一幅礼贤下士的姿容，两人都是感佩交加。
一番折腾过后，王毓斐便带侍女回了府。
她交待侍女暗中与这户义渠人保持联系，看能不能探听到一些胡人内部的消息。
胡人数量要远远低于汉人，来到大熵京城的更是极少数，同在异乡为异客，他们便团得十分紧。
加之他们天性豪爽，恩怨分明，王毓斐故作大度施恩，他们会铭记在心，时刻图报。
原本也没有做什么指望的，但没过几日，侍女果真就听说了一些事。
原来年节上端王府夜夜笙歌，也有言行不当之处。
但他所冒犯的，却不是东宫太子，而是另有其人。
“端王宾客说起，十多年前皇上还是皇子之时，曾奉命与襄王一同出使大阜送嫁公主。后来公主被杀，大熵连同义渠国一道灭了大阜。
但其实当年公主并未身死，而是被皇上和襄王暗中带回京城，从此改名换姓，在京城隐居，名号：楼兰夫人。”
王毓斐大惊，因为这楼兰夫人在京中实在大名鼎鼎，以豢养面首闻名。
她曾在宴会上与楼兰夫人打过照面，夫人三十五六的年纪，保养得宜，容光焕发，看着十分显年轻。
那日身边围绕着许多相貌清秀的年轻面首，大多只有十五六岁，环肥燕瘦都有。
虽然在相貌上，她与这些面首并不太过违和。
可论年纪，都足够能当他们的母亲了。
而她却肆无忌惮的与这些面首交颈亲昵，全然不顾他人侧目。
即便如此放肆，却无人敢约束。
人人只道楼兰夫人惹不起，却没曾想，她真正的身份竟然是皇上的亲妹妹，当年和亲的长公主。
短暂惊讶过后，王毓斐的关注点很快就落到楼兰夫人为何隐匿身份，诈死回京？
而此事端王又是怎么知晓的？
这些年，对于她的放肆荒唐之举，皇上为何屡屡包容？难道当年在大阜，几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那日在宫中，恪嫔提起端王时，眼中流露出来的杀意，王毓斐又猜想，这秘密，想必恪嫔是清楚的。
她随口问一旁的嬷嬷：“恪嫔得宠，是什么时候的事？”
嬷嬷原也是宫中出来的老人，听后幽幽答道：“恪嫔娘娘虽然早早就生下皇六子，但真正得宠，却还是最近这些年的事。”
这便就都串联起来了。
王毓斐冷笑道：“看来端王殿下此番获罪，并不止是因为冒犯了东宫，他真正得罪的人，也许是皇上。”
所以恪嫔为了邀宠，也为了早日助萧祁琰解禁，会暗示她，让她传话过去，说皇上已经对端王动了杀心。
虎毒不食子，即便是端王触怒了皇上，以皇上营造的仁君形象，也不会明着说要杀他。
但他这一番心思，恰好被恪嫔猜中，所以恪嫔才会花心思，让萧祁琰代为出手，以献媚皇上。
“当年在大阜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皇上这般行事？”
王毓斐舒然一笑。
想必此事萧祁臻更为感兴趣。
顺天府。
年初十四，蔚望忠的贪渎案已经通过二审。
因为数额巨大，此案从宛平县被移交到顺天府，由督府傅岷承亲自审理。
傅岷承雷厉风行，迅速处置了一干人等。
蔚望忠被判斩监候，等皇上核准后，今年秋后处决，宛平县官僚系统自上而下，也几乎被全盘拔起。
消息传回姜宅时，姜秋桦和姜氏正在预备去王府拜见的礼品。
闻言姜秋桦只是微微一笑，道了一声知道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倒是姜氏难免有些唏嘘，劝着道：“毕竟你也喊了他十五年多的父亲，若是能求情免他一条性命，哪怕一辈子关押也可。”
姜秋桦摇摇头：“非我不容他，实在国法不能容他，母亲只看到他因我设计而入狱，殊不知这只是个引子，若遇到别的机缘，他还会为更大的恶。”
上辈子，母亲，自己，还有腹中那个已经成型的孩子，都死于蔚家人之手。
她只是扭转了局面，没有让那一切发生，但这不代表她心中的恨意已经平复了。
见姜氏仍然还想说什么，姜秋桦忙笑着转移话题：“母亲还是好好想想等会觐见王妃，该穿什么衣服才不至于失礼吧！”
这倒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姜氏前几天听说要去拜访襄王府，整个人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