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御书房内简单用过午膳,内阁五位大臣便如约齐齐来了。
萧祁臻随手将那本他粗粗翻阅后的画册递给阿吉,让他得空时转交给皇后。
他还不至于要拦截一个小姑娘送给皇后的东西,尽管他转交得很不情不愿。
御书房侧间内临时架了几张桌案,首辅张默单独用一桌,四位次辅都是两人共用一桌。
这五人临时办公的地方,与皇帝只有一帘之隔,咳嗽一声隔壁都能听到。
今天下午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朝务,多是再次复核新晋官员的各项履历和年度考评政绩,以便尽管安排剩下的三四层的官员任命空缺。
臣子们这般尽心竭力,萧祁臻自然也要全程做陪。
他们在那边商议拟定后,便由秉笔太监即刻呈送过来给萧祁臻御批,即办即发往吏部。
他时不时的就会听到张默在那边嚷嚷几句,说某某官员去年任上明明亏空了国库几千两的税银,根本就没有资格再次连任,为何还要呈报上来。
这时候裴铮通常都是不说话的,也不知道他一个人默默的在忙什么。
周传昌和杨广顺也只是小声的阐述己见,大部分都被张默当场否决,只有小部分理由得到认可。
更多的时候,便是钱谦与他据理力争,有时候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让隔壁的萧祁臻实在没办法充耳不闻,便笑眯眯的负手过来当和事佬。
也有已经被任命下放委任要职,即刻就要出省赴任的京官,临走之前集体来向皇帝叩拜告辞的。
萧祁臻便要亲自接见,照例说些振奋人心的场面话,让那些官员一个个都感激涕零,叩谢皇上的知遇之恩有如再造。
这样一番折腾,便又到了夜幕低垂。
姜秋桦今日也足足忙了一整天。
有萧祁臻前头发的一通彪,曹礼和黄宗环两人,总算对姜秋桦不太敢像先前那般糊弄了。
在姜秋桦指出账簿上明显的几处问题时,便老老实实的跪地请罪,只说要下去核准后再次呈报。
一个时辰过后,一脸稚气未脱的皇后又暗暗蹙起了眉头,看得立在一旁的曹礼二人,心又跟着悬了起来。
这还没完没了了!
“我记得从高皇帝那朝时,这中山王的俸禄银子便是从国库走,不并在宫中支出了,这笔花销为何还登记在宫中账册上,这是为何?”
中山王徐远,是大熵的开国第一功臣,先是被封为魏国公,死后又被追封为中山王,是大熵唯一的异姓王公,威望大大盖过一般藩王。
百年来,徐王府为大熵镇守中山,屡立战功。
自成祖皇帝那朝起,将当时的中山王的每月俸禄银子从宫中直接拨付,以示兄弟亲厚。
成祖初年烽火四起,武将们又大多老迈,自然要格外仰仗皆有战神之名的中山王父子俩。
只是后面时移世易,天下早已安宁,便就不需要格外看重,以免生出骄矜之心。
所以高皇帝那朝起,便借着新任中山王承袭王位之际,将他的俸银又改成从国库支出。
这些,还是上辈子姜秋桦从王毓斐的口中偶然得知,当时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此时却发挥了作用。
黄宗环的胆子几乎都快吓破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年轻的皇后居然还能知道这个?
这是不是就代表着皇上也早已经知晓,只等着找个由头来找他清算呢!
“回皇后娘娘,奴才是四年前才当上御马监的掌司,一切都是按照原任掌司的流程照章办事,这中山王的俸银在宫中领了少说也有三十多年,这其中的由头,奴才当真是不知情啊!还望娘娘明察!”
姜秋桦的目光从账簿慢慢挪到黄宗环一张肥的快要流油的脸上,并没有急着说话。
而一旁打算看好戏的曹礼,不紧不慢的落井下石道:“你说你不知情?就算以前的你不知,那这四年内中山王俸银的领用拨付,总该有人来签字摁手印吧,究竟是何人在冒领,你若是交不出人来,便是自己昧着良心吞了这空饷。”
姜秋桦故意深吸一口气,慢慢靠坐在椅背上,只冷冷的看着黄宗环,还是没说话。
黄宗环心里暗暗的把曹礼十八代祖宗全都骂了一遍,忙跪地哭道:“娘娘!藩王的俸银领用从来都是由努库直接送过去,不需要亲自派人来取,更不用签字画押,这些年一贯都是这么做的。
就是曹公公借给奴才几个胆子,奴才也不敢私吞藩王俸银,奴才虽然是个没根的人,将来也不可能有后,可奴才也怕被株连九族啊,还请娘娘明察!”
看着黄宗环这幅倒霉窝囊样,曹礼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一幅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向姜秋桦。
姜秋桦终于开口了,她伸手虚抬,说:“黄公公先起身吧!本宫只是看到不明白的地方随口问问,绝没有怪罪公公的意思。”
黄宗环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又连叩两个头,才委委屈屈的就着小太监的手起身。
“两位公公在宫里任职多年,劳苦功高,在本宫心里,那都是实打实的敬重。本宫绝对不会因着一些莫须有的小事,就去怀疑你们其中一位是不是中饱私囊。”
两人又是齐齐俯身拱手道谢。
姜秋桦伸手接过兰草递过来的茶盏,幽幽的拨了拨茶叶沫子,闭着眼仔细嗅闻这茶香,然后又睁眼道:
“不过,既然有了误会,本宫以为,为了黄公公的清白着想,此事还是需要查上一查,这后宫里人多,别原本就没有的事,最后以讹传讹闹得满城风雨的,也就不好收拾了。”
曹礼等的就是姜秋桦这话,急忙应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就是不为黄公公的清白,为着顾及中山王的名声想,此事也需严查。”
黄宗环面如土色,却无法反驳。
姜秋桦面露笑意,放下茶盏道:“好!既然两位都有此意,正好本月领俸银的日子也快到了,就劳烦黄公公按照惯例,把中山王的那一份差人送过去,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背后冒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