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滚滚,阴雨震震。
方才还晴空万里,碧波无痕,转眼间便如天破珠落,雨点星眸。
姜秋桦坐在梳妆台前,正就着摇曳的油灯奋笔疾书着。
她觉得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得想个法子,把这里的消息递出去。
她今日在山丘那边捡了许多小竹筒,想着把书信写了藏在里面,然后趁人不备从墙垣上抛出去。
虽然不见得会有行人驻足留意,但只要她多写多投,就必定会有一两封竹筒被人发觉,那萧祁臻就有机会知道她如今深陷囹圄,就会来搭救。
她之前便尝试过用这种办法跟外界取得联系,不过这种心态没有今夜来得这般焦迫。
眼下京城表面初定,实则暗潮流涌。
听沈确说,萧祁琰还没有被捉拿归案,皇帝又昏令频出,杯弓蛇影,几乎要激反其他几位藩王,平叛功臣萧祁臻更是首当其冲,整个大熵都在蠢蠢欲动。
她正在专心书写,好像听到屋外有人敲门。
她住的这个屋子并不大,一扇翠鸟描画屏风,将外间的会客桌与内室床榻一分为二。
她抬头透过屏风往门那边看了两眼,实在分不清方才响的究竟是雷声还是敲门声。
想了想,便还是举着油灯,过来开门查看。
屋外就是风雨连廊,连廊外头,便是一方小院,院子里有谢必安和她一起搭就的紫藤花架,说等到夏天,这架子上的藤蔓便会蔓延四处,甚是好看。
心里想着,就算屋外没人,还可以沿着风雨连廊去看看院子里的那架藤萝花,要是被雨水淹了都没人知道,谢小公子那个小磨人精明天不知道要跟她唠叨多少遍。
抱着这样的心态开了门,门外的场面险些没把她的魂给吓没。
谢温言全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外,也没带丫鬟。
她身上还穿着白天时的衣衫,烟罗水红对襟小衫已经完全被雨水浸湿,蔚蓝百褶马面裙上满是杂草污糟头发上还挂着雨珠。
她脸色异常苍白,望着姜秋桦的目光却是炯炯,一眨不眨。
姜秋桦一时被吓得怔住,舌头打着结似的喊了声:“谢,谢大小姐,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您这是……”
谢温言一言不发,直勾勾的望了她许久,才垂下骄傲的眼睫。
姜秋桦见她这样子,似乎有什么莫大的委屈,忙上前去拉她的胳膊,柔声道:“有什么话先进来再说吧,外面风大。”
谢温言没拒绝,只愣愣的看着姜秋桦,由着她伸手把自己拉进屋子,又顺手关上了门。
屋内所有的油灯都被点燃,顿时明亮了几分。
她坐在圆凳上,看着姜秋桦先是端来热水,拧了毛巾递给她擦脸,她接过后,姜秋桦又马不停蹄的转身绕过屏风去床榻旁开衣柜,去找衣衫递过来给她换。
她的视线一直顺着姜秋桦的背影挪动,心中却是在暗暗出神。
姜秋桦样貌身段都属上乘,品性端良,性情也是活泼大方,的确也是招人喜欢,也难怪表哥对她另眼相看。
姜秋桦觉出身后情形不对,一回身,果然见谢温言怔怔望着自己,便笑着走过来,就站在她面前。
“谢大小姐深夜冒雨过来找我,究竟是有什么事呀?”
她声音轻柔淼淼,听得人心里暖暖。
似乎为了特意照顾谢温言的情绪,她又道:“若是大小姐遇到了什么难处,想要找我帮忙,也只管开口便是。”
谢温言朱唇轻启,张口说话便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这般沙哑了。
“你可想离开这里?”
离开?姜秋桦自然是想的。
她从不掩饰自己想离开的想法,谢温言心里自然也是清楚的,那为何她要多此一问呢?
“大小姐的意思是,您愿意放我走?”
谢温言眼神不改,望着她点了点头。
“那您有什么条件?”
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谢温言此刻如此楚楚可怜,但姜秋桦却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再说今日她见到了那个什么阜族部落的汗王,晚上谢温言就过来说要放她走,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诡诈?
谢温言别过脸去,一颗豆大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折射出桌上烛火的身影,晶莹透亮,光华落寞。
“我能有什么条件?强留你在这里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姜秋桦明白了。
同为少女,或者说姜秋桦也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中女,要猜到谢温言从未刻意遮掩过的心事,并不难。
她绕过桌子,坐在谢温言的另一侧,一脸诚挚的望着她。
“可是你若自私放我走,万一沈确责怪于你,你该如何应对?”
谢大小姐在乎沈确,谁都看得出来。而留姜秋桦在侯府,却是沈确的主意。
若谢温言逆着他的心意而来,势必会让两人心里起出隔阂,所以她从不寄希望谢温言为了要放自己,而触怒了她的心上人。
谢温言又看了姜秋桦片刻,才重新开启朱唇,略带鼻音着道:“今天那位阜族汗王,的确是你的亲生父亲,我表哥已经派人去接你母亲过来了,一旦经她证实,你便是当之无愧的阜族公主,与我们血脉同支。
可我并不希望你认祖归宗,去做那个阜族公主,因为这样一来,我表哥就要遵守承诺,娶你为妻。”
她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已经很明显又哽咽起来,仿佛这几个字是一把把能穿透她心脏的利刃,让她无法呼吸。
姜秋桦要倒吸一口气,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
“阜族公主就要嫁给沈确?”
谢温言点点头。
“这是他们两个部落之间的盟约,以此作为共同对抗大熵的诚意。”
姜秋桦不禁冷笑出声:“我还没决定要认这个父亲呢,哼,一个素未谋面的所谓的生父,便妄想操控我的人生,真是可笑又可悲。”
完颜顔哲木从未照顾过自己一天,一出现,便就要求自己要肩负作为阜族公主的使命,与生育养大她的大熵为敌,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你不愿嫁给表哥?”
谢温言十分诧异,在她看来,表哥沈确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温文尔雅,芝兰玉树,又生得一幅绝世无双的好相貌,任何女人看了都会心醉。
“我为何要愿意嫁给你表哥?大小姐难道忘记了,我已与萧祁臻有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