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盏乃是宜兴紫砂,本来不算锋利,却生生的被王毓斐往自己头上砸出了一道口子。
姜秋桦望着王毓斐光洁的额头上顷刻便红肿一片,接着,薄薄的皮肉中渗出一道血痕,很快就鼓鼓成泡,又顺着额角流淌下来,落到眼睛里,又顺着流向面颊。
王毓斐一双略显狰狞的美目就这么定定的望着自己,看着委实有些可怖。
“你竟然……”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姜秋桦实在有些措手不及。
她知道王毓斐心狠,便一心只防备她如何出手,却没料到她竟会对把这锋刃转向她自己。
姜秋桦突然意识到什么,忙开口唤战启。
战启应声从窗户外面跳进来,但与此同时,雅间的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
有护卫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鱼贯而入,这人姜秋桦正巧今天才见过,正是当今皇帝。
皇帝阴沉着脸,先是望了望一脸是血的王毓斐,然后才把目光定在自己身上,一幅极力克制怒容的表情。
电光火石之间,姜秋桦便明白过来,今日是王毓斐使的一场苦肉计。
皇帝为何会恰巧出现在此处,一定也是王毓斐一早安排好的。
他已经先入为主的对自己不满,恰巧王毓斐又愿意以身证明,皇帝也就顺水推舟了。
果然,便见王毓斐捂着额头,哭着奔到皇帝面前跪下。
“求皇上替小女做主,小女见世子实在喜欢这位蔚小姐,担心她出身微寒,怕她将来跟随世子或在达官显贵之人面前失了礼数,进而影响到世子的名声,
便好心过来同她说些高门礼仪,没曾想,她却以为我意在嘲讽,没两句话便就执杯伤人……”
皇帝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
看着姜秋桦沉声喝问:“你如此歹毒,伤人至此,竟还妄图想要嫁给臻儿为妻?”
这便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姜秋桦冷笑。
皇帝目光果然又见阴沉。
姜秋桦瞥了眼王毓斐,一脸平静的对皇帝道:“王小姐引得皇上今日两次逼迫,看来是定要至我于死地了,那我便引颈待戮又何妨。”
说着,便微抬下巴,一幅束手就擒的模样。
皇帝原本一脸怒容,却被她高高架起,反倒不好顺坡下路了。
冷笑道:“你这话是何意,朕不过就是论事,何至被你像是说成了屈打成招,你若心里不服,只管说来便是,别回头又与臻儿胡搅蛮缠,颠倒黑白。”
姜秋桦指着桌上的紫砂残片,说:“皇上且看,小女面前的茶杯完好无损,若小女当真要蓄意伤人,为何要舍近求远,去够王小姐的茶盏来伤人?
且不说这不符合常理,就是小女当真这么做了,不是明摆着要给时间让王小姐躲避吗?又何以会一击即中?如此漏洞百出,无非就是利用了皇上的关心则乱。”
皇帝闻言目光在桌上左右来回,见王毓斐面前的茶盏确实残破,而两人对座的桌距足有四五尺之宽,便望向王毓斐,眼含薄怒。
王毓斐急忙主动解释,指着姜秋桦道:“方才话语说到激动处,蔚小姐早已经起身行至我面前,我心里害怕,便也起身后退,
谁知道她竟然就手拿起我面前的茶盏掷来,我躲闪不及才受伤,实情便是如此,根本不是她说的那般从头到尾一直就是对座着的。”
皇帝这才面上怒意稍霁,微微点头:“这个解释倒也合理,你还有什么说辞?”
姜秋桦冷笑摇头,望向皇帝:“小女直为皇上感到不值。”
不等皇帝发怒,她马上又道:“皇上心系世子,一片舐犊之情,却被这两人如此利用,随意操控,亵渎皇恩,当真是大为不值。”
她故意留有玄关,皇帝自然不解。
又仿佛被说中心事,不禁问:“两人?还有一人是谁?”
姜秋桦:“就连我一介女流都知,如今世子殿下和康王之间矛盾重重,我虽不知具体情由,但今日皇上两日微服出宫皆是为我,就不得让我联想,若我被皇上治罪,会影响到谁?
我不过一介民女,竟然得王小姐如此居心叵测构陷,想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背后欲害之人,怕是世子殿下吧。”
她故意顿了顿,去观察皇帝的神色,见他果然有些动容,便又开口说:
“蒙世子殿下不弃,愿意娶我为妻,王妃也已点头,所以就算旁人不服,这襄王世子妃的位置,我也是坐得的。
若我蒙难,想必会牵涉到世子,如此一来,那与世子作对的康王殿下和王小姐必定能得到喘气之机,真相如何我不清楚,但必定从此被掩埋。
皇上天子之威,坐下却能容忍宵小构陷忠良,使我不能信服。”
王毓斐立刻道:“皇上,这女子字字句句以世子来做挡,咆哮御前,亵渎皇威,应当治罪!”
姜秋桦:“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究竟是谁在颠倒黑白,又是谁在亵渎皇威,便请圣上御裁。”
皇帝深吸一口气,目光从姜秋桦脸上移开,落到王毓斐身上时,已隐隐含怒,似乎在责怪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姜秋桦先是据理力争,让王毓斐的准备不足暴露眼前。
又几番揭露王毓斐此番动作,实乃与萧祁琰狼狈为奸,构陷忠良。
又以萧祁臻做护身符,叫他即便是有心想要治罪,也需要再掂量一二了。
他只觉头痛欲裂,原指望王毓斐能够助他除掉这为祸首的女子,平息兄弟矛盾,却没曾想,这矛盾却是愈演愈烈。
“你们一个一个全都要朕圣裁,朕又不是专门替你们解决家务事的,你们自行分辨去吧!”
说罢,竟然揉着发胀的额头,拂袖而去。
皇帝年轻时便不算什么治国能臣,喜欢钻研机巧,从中谋利。
现在年纪大了,更是有些怕担事,遇到矛盾第一反应是掩盖,这点姜秋桦心知肚明。
所以近日康襄二王的事情闹了出来,后面似乎还有牵扯,被王毓斐这么一蛊惑,他就直以为能够通过解决掉姜秋桦一人便可釜底抽薪。
王毓斐见皇帝已经拂袖离去,有些胆怯的看了眼姜秋桦,急忙也捂着仍在流血的额头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