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臻自看到姜秋桦时,眼神便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三两步便走过来迎上,握住她的手,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确定无碍之后,阴霾的脸色才算是缓了过来。
虽然一早就知道她极有可能是被完颜顔哲木下了昏睡药,但萧祁臻还是难免忧心,刚才在殿中质问众人时,仍然无可避免的分心去牵挂她。
“什么时候醒来的?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看着面前人的一脸关切,姜秋桦心里也感觉踏实,刚刚进来之前升出的怒火,也随之一扫而空。
“我没有事,好着呢!”
两人手牵着手,一同走到御座上坐下。
登基大典骤然中断,姜秋桦也没有正式被册封,众人只是依照寻常宗亲之礼觐见帝后。
姜秋桦便目光灼灼的落在楼兰夫人的脸上。
“夫人刚刚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确是有理。只是我想知道,夫人究竟是出自何种身份来规劝帝王,是宰相之妻,还是别的?”
张默额角抽了抽,再次轻蔑的看向楼兰。
姜秋桦口中说的宰相,便是他那个堂侄儿张勋。
当年张勋年少有为,正意气风发,和安合长公主成亲不过三个月,便就暴毙。
而后这楼兰夫人孝期未满,便私养面首,让他也跟着脸上无光。
如果说张默此生最恨什么人,一是对大熵虎视眈眈的周边小国,二是损公肥私,不惜掏空国库的冗官,三便是这些以吸进民脂民膏为生的皇亲国戚。
楼兰夫人和逊帝,便是其中他最为痛恨的。
在场的所有人,自然都知道楼兰夫人便是当年和亲的安合长公主。
可姜秋桦却明知故问,这让楼兰夫人也不禁有些恼怒。
她打量了下萧祁臻的脸色,再看向姜秋桦,故做大义的道:“无论我是什么身份,只要是大熵子民,都有资格来规劝。
你们阜族人包藏祸心,在我新皇登基大典上,险些炸死我们所有皇室宗亲,难道不是其心必异?”
这话一出,殿中众人又皆是一阵战兢,全都厌憎的看向沈确和完颜氏等人,同时心中感激萧祁臻,似在为能死里逃生而感到庆幸。
姜秋桦不急不燥,慢条斯理的接过兰草递来的茶盅,轻飘飘的拨了拨盖子,却没有喝。
这副悠闲的模样,倒是缓和了殿中方才的紧张气氛。
只是正当众人想她将如何应对时,便见她重重的将茶盏扣到桌案上,横眉怒视楼兰。
“楼兰夫人这一番大义凛然,说得当真是在理,只是我很想也问你一句,为何阜族人会包藏祸心,定要置你们于死地,可是因为你们先前对阜族人不起?”
楼兰脸上的心绪一闪而过,没有应姜秋桦的话,而是转而看向萧祁臻。
“臻儿!我们才是一家子血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你别被这阜族女人所迷惑了,她巧舌如簧,同她的族人一般,都是包藏祸心,试图让我们骨肉不和,他们便好趁虚而入,图谋我大熵的锦绣江山。”
姜秋桦忍不住拍手笑着道:“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我竟然不知道,原来楼兰夫人最大的本事不是养面首,而是唱大戏呢!”
萧祁臻才刚被楼兰激出的一丝怒火,也被姜秋桦这胡搅蛮缠给冲得烟消云散了。
论吵架,他是服姜秋桦的。
而且他怎么感觉,她好像近来越来越会吵了?
今后得提防着,不能惹恼她。
姜秋桦心里当然也是明白萧祁臻的,他一个大男人,是一国君主,也是晚辈,哪里能在口舌上跟一个妇道人家去正锋相对?
吵架这种事情,就不劳他纡尊降贵了,他只需要以实力支撑,在背后默默看着她就好了。
“这般深明大义,当年为何还让自己的侍女假扮,去顶替和亲?要不是当年你们在阜族造下的孽,阜族人怎么会心存怨念?
过去了将近二十年,还不忘复仇,这归根究底,也是你当年欠下的过错,而今不但不思悔改,还要将责任推卸出去,安合公主,你倒是把自己摘得很干净啊!”
这话一出,让刚刚已经铩羽的完颜顔哲木和沈确又抖擞起来。
沈确还好,依旧是岿然不动,但完颜顔哲木已经激动的跳了出来,跟着姜秋桦一块骂楼兰。
他言辞粗鄙,言语肮脏,直把楼兰骂得恼羞成怒,几乎要挣开黑甲卫的束缚要来跟他拼命。
“你才是荡fu,你们全家都是荡fu!我当年是不想嫁去和亲,可你们也不是诚心要娶我这个公主!
说好的要给我专门建造一座宫殿,可我去了就只看到一顶帐篷!谁要跟你们一块住这种漏风漏雨的帐篷,喝那种闻着味道就要吐的马奶!
我可是公主!不是你们花钱买过去的女奴!你们这些一年到头都不洗澡的粗野莽夫,哪里能够配的上我,你们这些低贱的牲畜,就该绝种!”
所有人都沉默着,整个大殿上,都只有楼兰一个人的声音。
她似乎在抒发积攒在心头几十年的怒火,恨不得一下子能够倾吐干净才算够。
当年阜族的亡国仇恨,在她眼里竟然还比不上她不能住上大宫殿,不能吃住精细起居的痛苦。
愤怒,鄙视,唾弃的目光,从在场的熵人和阜人眼中射向她。
如果眼光能化作利刃,那一贯养尊处优,靡费奢侈的楼兰,便早已被万剑凌迟了。
完颜顔哲木纵使脸皮够厚,也不得不在此女子面前甘拜下风。
他听明白之后,只剩下冲动拔刀跟楼兰拼命的想法。
若不是身边的完颜文广拦着,殿中的黑甲卫震慑着,他当真就已经这么做了。
最后是萧祁臻出面,制止了这殿中的一场闹剧。
他起身,以绝对的王者之姿睥睨殿中众人,宣召了他作为大熵帝王的决定。
“安合长公主当年抗拒和亲,酿成阜族惨祸,后不思悔改,毫无怜悯,不配为我皇室中人。
现,褫夺安合长公主一切尊荣封号,收缴所有官邸财富,废为庶人。”
当年发动阜族阴谋战争的罪魁祸首一共有三人,襄王已死,逊帝已废,作为主谋的安合长公主自然不能继续安然度日。
但萧祁臻不可能给死者罗zhi罪名,又对逊帝赶尽杀绝,这位长公主,便是他要给沈确等人的交待。
沈确静静的听完,突然轻蔑的笑出了声,直视萧祁臻道:“大熵皇帝陛下,当年我阜族子民的灭国仇恨,你想就以惩罚这个年老色衰的贼妇人作为补偿?未免太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