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乞丐深受感染，叫大哥声此起彼伏，要不是刚才被他们追得差点吐血，甄珠都要动容了。
“噫！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弟们以后还得靠你照应呢。小弟容易冲动，您见谅。快点放开。”甄珠假模假样地呵斥着尉来，上前想扶起老大，却被他一把推开，宋凡星连忙上前扶住才没跌倒。
王八蛋，老娘要不是顾大局，非得让你见识见识还我漂漂拳的厉害。
甄珠想着，重新调整笑容，上前劝道：“大哥，多个朋友多条路，干嘛非要你死我活呢？补偿都给了，再搜身就不合适了吧？再说，我们并非要长期做这个营生，不影响大家混饭吃。或者说，还能帮到大伙儿。”
“哼，就你们？”
“我这人呢，就靠事实说话，论业绩，应该没有哪个弟兄比得过我们，您现在该想怎样取长补短，而不是赶尽杀绝。”
宋凡星再次被甄珠刷新了三观，乞讨还要将业绩，还要取长补短，这脸皮怕是比城墙还厚。
“盗亦有道，行骗之事我们绝不干！”
“对！对！”周围一片附和声。
“胡说！我们的长处是行骗吗？错！是演技！懂？”甄珠摇头晃脑地看着众人迷茫的眼神，清了清嗓子道，“所谓演技，就是通过你的行为表现，让观众产生共情，从内心觉得你可怜，觉得你值得帮助。瞅瞅你们现在，就蹲在路边念叨‘可怜可怜吧’，‘给口饭吃吧’，不被城管抓就不错了，还想要到钱？”
宋凡星惊呆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自觉地想离开此地。果然，还没走两步，就听身后人道：“你们看他，虽然生得白白净净，但哭起来卖力气，很有层次，听者惊心，闻着落泪。这，就是演技！如果大哥愿意合作，我们愿意提供指导，包教包会，助大家做大做强。报酬嘛，您说了算。”
宋凡星脊背发凉，最近同仇敌忾，竟忽略了她仍旧是个女壮士，除了战斗力强，不定什么时候也做个人口的买卖，想想以后……简直不敢想。
宋凡星的情绪丝毫不影响人群的激动，大家窃窃私语，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授课。
“成交！”
老大走过来，拍了拍宋凡星的肩膀，似乎有些期待。后者心里却一片荒凉，这，明明实在亵渎艺术，可他却不能拒绝，跟上街要饭比起来，这份工作的确更体面些。
“你们要投奔亲戚？”
人群散去，老大问。甄珠和两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尉来从腰间摸出一块方形金牌，麻将大小，正面是一个带着花纹的实心圆，背面几个字已经被火烧得看不清，只能模糊看出丹州二字，这也正是他们来这儿的原因。
这块金牌在无村宗祠的位置被找到，似乎之前是被锁在盒子里。那日听村长谈话，无村一直受恩人庇佑，那应该与上面有暗号，或是有接头人暗中保护。这块金牌被藏在宗祠这样重要的地方，应该是一张不到万不得已不用的底牌，这也是甄珠他们找到的唯一线索。
老大接过金牌仔细端详，忽然神色凝重。
“这个人，我认识，我带你们去。”
几人找了几天都毫无头绪的线索，竟然遇上个乞丐就有了，人生啊，真是处处有惊喜。
“就是他？”
甄珠反复对照着金牌上和不远处幡上的图案，一个精致华丽，一个粗糙简陋，乍看之下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可仔细辨别，每个笔画虽七歪八扭却都吻合。只是那幡上除了图形还有几个字——
乐天知命故不忧
他们要找的，竟然是个算命先生？！
几人来到算命摊子前，算命先生连忙起身拱手作揖，笑容满面地道：“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几位贵人吉星庇佑，器宇不凡，不知小人有幸为哪位贵人解忧啊？”
三人对视，心里生出的一点希望又隐隐破灭，村长小心藏匿的金牌竟然指向这么个江湖骗子，难道只是被他哄得开心，才收藏起来？
“你是谁？”尉来开口问。
“贵人何意？小人不太明白啊。”他脸上依旧笑得谄媚。
尉来将金牌略露给他看，他先是一愣，随后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将金牌挡住，向几人弯腰说道：“贵人这病，小的还有几贴狗皮膏药怕是管用，请随我来。”
看来是找对人了。
三人跟着他七拐八弯地来到一处宅院，这儿还算宽敞，里面的陈设很是古朴。
进入正厅，小心地关上门，算命先生向尉来深深鞠躬。
“恕小人眼拙，贵人可是无村人？”
“正是。”
“可是魏太子之后？”
“是。”
算命先生深深吸气，瞅了瞅旁边二人道：“小人从未面见贵人，为平疑虑，还请贵人跟小人到里屋。”
“不行！”甄珠说着，拦住二人。“谁知道你屋里有什么？不能去！”
算命先生望向尉来，作揖问：“敢问这二位是？”
“这是我的朋友，可信。”
“果然！姑娘勇敢机智，先生内敛儒雅，贵人得此好友，真是好福气啊！”
“打住！你到底是谁？和无村什么关系？”甄珠鸡皮疙瘩掉一地，不耐烦地道。
“敢问，贵人右侧屁股上是否有块褐色的胎记？”算命先生不为所动，继续作揖问道。
“我不知道。”尉来瞟了眼甄珠，似有些难为情似。
“还请贵人跟我来，小人只需确认，便可有问必答。”
看这意思，不让他看看屁股，怕是白来一趟，尉来只得跟着他到里屋去。
“真是怪了，验明正身的胎记怎么都长在这么隐蔽的位置？要是关键时候众将士都质疑，难道要当众脱裤子？”甄珠望着紧闭的门嘟囔着。
“在明显的位置，总有被模仿的风险，看不见才更保险。”
说话间，那两人便出来了。算命先生将他们引到桌前，面色凝重地问：“这金牌似是已破损，贵人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无村，被屠村了。”尉来言简意赅。
算命先生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
“你到底是谁？”甄珠忍不住问。
“小人乃恩人秘使凌灵期，奉命潜伏于此接应无村，已十载有余。”
甄珠刚喝进去的茶悉数喷了出来，凌灵期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叫什么？007？”
宋凡星似乎也被戳中了笑穴，两人笑得像遭电击一般。虽是同行又是同名，可这个国产007畏畏缩缩油嘴滑舌的样子，跟詹姆士邦德实在差的太远了，显得很滑稽。
凌灵期倒也不恼，拱手和颜悦色地介绍道：“小人姓凌，名灵期，灵动之灵，期待之期。恩人高瞻远瞩，为保无村周全，派了两个秘史，侗邀在明，小人在暗。一般时候，只有侗邀与无村接触，一旦事情有变，无村人则可持金牌寻小人，小人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护主周全。”
“还有侗邀？你们这是真名还是代号？”甄珠笑着问。
“自然是真名。”
“这侗邀是什么来历？”尉来问道，他心里有许多个问号，只能挑最简单的问起。
“不晓得，恩人广纳贤才，怕是没人知道。”
“恩人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恩人乃当今皇后娘娘，十六年前，娘娘不忍魏太子之冤，偷偷救出贵人，交由太子别院下人，令他们好生将养，朝中知此事者，除却娘娘仅有一人。”
“谁？”
“将军张怀山。”
“他们，是一伙的？”
“非也，张将军乃皇上伴读，情同手足。”
“听村长说，当年正因陈威才起祸端，既然将军知道，为什么不揭穿？”
“当年皇上继位后，娘娘下令接将军夫人来宫养胎，后人皆知夫人小产，实则娘娘将此娃娃送出了宫，将军虽知道魏太子遗子仍在，却惦念自己小儿，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呢？”甄珠心下一颤，不禁问道。
“将军夫人月余便去了，张将军至今未娶，却也未有动作。”
屋里一阵沉默。为保全一方，夺走别人的亲骨肉，这里究竟是出于善意？还是，另有所图？
“出事前，有人接走了村里的一个人，接人的应该就是侗邀，接走的恐怕就是……”宋凡星轻声说道。
经宋凡星这么一提，甄珠忽想起那夜听到的话，如果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侗邀恐怕已经变节。贵人，他可曾见过你？”
尉来点点头，某次祭庙后，他们曾有过短暂照面。
“糟糕，既是这样，他必定不能善罢甘休，咱们危险了。”凌灵期沉吟道，在场的人都明白，横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刀山便是火海。
“无村人烧焦之时并没有挣扎的痕迹，口腔之内也很干净，怕是先遭毒手，后遭焚尸。”
宋凡星轻声说着，尉来的眼睛通红，死死地攥着拳头，这些天他闭上眼睛便能看见那片焦土，这痛竟比知晓灭门之痛来的更猛烈深沉，他尉来，从此在世上成了彻底的无根之人。
“哦？如此看来，还有帮凶。几位稍安勿躁，待小人传信恩人，静待指示。”
凌灵期有些慌乱，在屋子里四处翻找着什么。
“凌灵期，我要进京，杀张怀山。”尉来沉声道，声音不大，但寒意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