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怎么是你？你爹让你亲手灭了我们？还真是无情啊。”甄珠咂舌道。
尉来瞪了她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解开绳子，带他们从宗祠下的隐秘地道出村，直到村庄变成了一点亮光，他们才敢开口说话。
“喂，我们想死啊，你救我们干啥？”甄珠喘着粗气问。
尉来皱着眉看了看甄珠，转头问宋凡星，“她疯了？”
宋凡星摇摇头，她疯没疯不知道，自己倒很庆幸不用体验英年早逝。
“我爹叫我迷晕了，守门人也被调虎离山，应该没这么快被发现，不过还是要快些走。”
“哦。”甄珠答应着加快脚步，心想，算了，想死还不容易？人家好心救了他们，还是先客随主便吧。半晌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扯住尉来，“唉？你不回去了？”
尉来看着地面点点头，“我走了，他们便不需要再冒风险，时间久了，仇恨也就淡了吧。”
“你就是他们的希望，失去希望，他们还能活得安稳吗？”宋凡星深深地望着尉来，声音满是担忧。
“人都应该有选择，我这样选，他们才可能有不一样的路。”
“想好了？”甄珠问。
“想好了。”
“不后悔？”
尉来静静地望着远处那一点亮光，那里是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如今，他正弃它而去。
“不后悔。”
许是他们走的急又隐蔽，并没有遇到追他们的人，几人快马加鞭走了两天才稍微放下心，大起胆子到驿路边的面摊歇脚，此时不到饭点，除去他们，只有旁边那桌坐着两个人。
“今年丰收，你要发财啦！”
“唉，别提了，刚开始收粮食就赔惨喽！”
“怎么可能？你不就是怕我借钱吗？小气！”
被问的人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愁眉苦脸地道：“唉，南边有个小村子，说好只跟我做买卖，要价不高人还实诚，今年我便先给了订金，打算过几天再去拉粮食，没想到昨儿个一去，整个村子没了。”
“没了？兄弟，你怕是遇见鬼了吧？”听的人全当笑话，只惊讶，却没有当真。
“就是没了。整个村子里里外外被烧得精光，人都被烧成炭了，惨啊。”说话人咂咂嘴摇着头叹息。
“哪个村子？”
“好像叫无村，常和我打交道那人姓尉，高高大大的，好好的人，没想到就……”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尉来拽住了领子，甄珠心里一沉，宋凡星则倒吸一口凉气。
“你方才说被烧的村子叫什么？死的是谁？”
“无……无村，全……全都死了。”
“你胡说，不可能！”
“小兄弟，那儿可有你亲戚？”旁边那人边拉开他边问。
尉来没说话，骑上路边的马调头狂奔。宋凡星连忙掏出几个钱道了声抱歉，和甄珠两个骑上另一匹马紧跟着去了。
本该热闹的无村悄无声息，连鸟叫声都听不见，只有呼啸而来的风声夹杂着烧焦的气味。三人傻傻地站在一片焦土面前，不敢相信这儿曾经是房屋田地，是淳朴祥和的安乐乡。
“爹。”
尉来跌跌撞撞地在一片焦黑中找家的方向，迎接他的只有一具看不清人形的尸体。
“爹！爹！我错了，要不是我……要不是我……”
尉来抱着尸体泣不成声，宋凡星转过身去抹掉流淌不止的眼泪，甄珠红着眼，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秀茹、王五、婶婶们、男人们，一张张淳朴的脸在她面前闪过，她的心像是被人割上一刀，虽然她曾差点两次丧命于此，却也是在这里收获了温暖喜乐。
“宋凡星，我不想死了，我要留下来。”
“好。”
甄珠后来才知道，那一瞬间的决定竟将他们扯进了暴风之中，从此只能身不由己，一往无前。
几日后，丹州城。
宋凡星的肺子像是着了火却顾不上歇一歇，拼了老命向前跑，眼看甄珠要落后，他和尉来默契地伸出手，一人一个胳膊拽着她继续狂奔。那群小乞丐此刻如同鬼怪附体，丝毫不见平时的可怜样，各个手拿棍棒，跑得飞快。
“这边！”
尉来带着两人转弯跑进一条胡同，可惜老天不开眼，不仅是条死胡同，里面还坐着好几个大汉，同样衣衫褴褛。那些人看见他们，纷纷起身抄家伙。
后面的小乞丐已经追了上来，想转身逃跑怕是没机会了，三人只得停下脚步，任由两拨乞丐团团围住。
宋凡星自认穿越前，自己言谈举止也算得上谦谦君子，如今不仅有辱斯文地做出那样的事，还狼狈到被乞丐群殴，简直没脸再混娱乐圈。
“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甄珠冲尉来嘟囔道，尉来也纳闷，怎么就能这么巧呢。随后越来越多的乞丐聚了过来，看样子无论是哪个胡同，都是逃不掉的。
“英雄好汉，初到贵宝地，不知有何指教啊？别急着，慢慢说。”
甄珠满脸堆笑冲着为首一人客套，尉来被她谄媚的语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就他们几个？”
为首那人并没有什么怒气，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截稻草，坐在一堆破麻袋上问。
“对，就是他们，天天换地方哭，说死了弟弟，他弟弟明明活着，这是骗人！”
“对，哭得可惨了，每天都能要到好多钱。”
“平时给我钱的大婶把钱都给他们了，老大，他们是骗子！”
小乞丐们七嘴八舌地告状，群情激奋。
甄珠也是没办法，只能怪自己有两个猪队友。尉来离家出走时竟然一点盘缠都没准备。宋凡星呢，大部分钱都给了驿路边的那两个人，剩下的那点儿铜板，三个人想吃顿像样的饭都不够。
他们来丹州寻人，总不能饿死在路上吧？她只能出此下策，没演技又不打呼噜的尉来饰演死了的弟弟，宋凡星的演技一点也没糟蹋，效果显著。几个人一路哭到了丹州，又在丹州各地方继续“营业”，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你们几个，从哪儿来啊？”
老大晃悠到几人面前，嘴里的草棍差点戳到他们脸上。
“荣城。”
如今前途未卜，无村这个名字还是不提为好。
“荣城？我怎么没听过？你在骗老子？”
“不敢不敢，我们真是荣城逃荒来的，本是投奔亲戚，但没了盘缠，才……对不住，对不住！”
“他们两个是哑巴？”老大指着两个人道。
“不是，不是，都好着呢！快，叫大哥。”甄珠用胳膊肘怼了怼身边两个人。
“大……大哥。”宋凡星听话地叫了声，脸都丢尽了，没啥可丢人的了。
尉来别扭地不肯张嘴，他虽说没把自己当成储君，但好歹也是个正派人，管流氓混混叫哥，他可做不到。不过，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甄珠轻声道：“还想不想报仇？叫！”顺手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大哥！”尉来响亮地一声，夹着怒气和疼痛。
“大哥，小弟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您多担待！您给我们个机会，往后活儿怎么干都听您的，如何？”
“嚯，还是这个小兄弟机灵，其实也没啥，大家都是混饭吃，你不能抢了兄弟的饭碗，是不是？”
“明白，明白。”甄珠庆幸自己没有暴露性别，喏喏地答着，将今天讨到的铜板递上去，“大哥，这几日的营收都在这儿，还望您笑纳。”
老大接过掂了掂，有些不满。
“就这些？”
“就这些。老大，我们讨到的钱要供三张嘴，哪有富余啊！”
“给我搜！”
老大语气陡然狠戾，自己则若无其事地退后。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让周围人一愣，甄珠和宋凡星默契地退到一边，生怕尉来的鞭尖误伤自己。那些人回过神来一哄而上，尉来鞭子上下翻飞，不时有人尖叫倒地。小乞丐们见大人们没占上风，纷纷围到甄珠二人面前，似要动手。
甄珠从袖口拔出小弯刀，厉声道：“小朋友们，别逼我动手哦！看见他了吗？这个长得好看的哥哥发起火来很吓人的。”
这些孩子也都是苦命人，甄珠自然不忍动手，当然，也并不一定打得过，不过又怕自己震慑不住，只得眼神求助宋凡星。
只见宋凡星不慌不忙地拉开架势，装模作样地打了套拳，吓得孩子们连连后退。甄珠抽出身来向尉来喊：“擒贼先擒王。”
尉来的鞭花灵活地向老大飞驰而去，老大惊险躲过，一个健步上前想与尉来近身缠斗，这样疲于防守难免落于下风。尉来拳脚功夫也不差，左手化掌为拳，直朝他胸口挥去，老大侧身弹开，转身到背后偷袭，却被尉来一个后踢击中，好在身体灵活，后空翻踉跄落地，没击中要害。可人刚站稳，鞭子便紧接着来到他面前，如游蛇般缠上他的脖颈。
“想你们老大活命就都住手！”
甄珠见战况明了，朗声喊道。老大毫无惧色，一口唾沫啐到旁边的地上。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子要是吭一声，是你孙子！”
嘿，还挺有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