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
吴信的声音再次响起，掷地有声，原本想要行动的红甲官兵瞬间愣在原地。
“吴信！你好大的胆子！私自带兵离开驻军处论罪当斩，竟还在这里行凶，凌厉就是这么管教下属的吗？”
那男人踮着脚尖指着吴信的鼻子道，眉毛胡子里藏不住的得意，与其说是来救人的，更像是来找茬的。
“这几人数天前屠杀村落，今日又毒杀百姓，吴某为保边境安宁，奉命行事。”
“人不是我们杀的！你血口喷人！”尉来哑着嗓子嘶吼，在月色中分外悲凉。
“他说没有，你们可有证据？”胖子问。
“报告庄长史，这是从几人身上搜出的毒药和火石，与无村惨案相符。那边的尸首名叫侗邀，也是几人所杀。”
吴信身旁一名小吏上前呈上物证，甄珠冷笑，杀人屠夫摇身一变成了正义使者，被害人跪在这儿成了凶手，这世道捏造罪名如此容易，黑白颠倒真是可笑。
“是你！”尉来一双眼睛似钩子般咬住吴信，恨不得一头撞死地上变成厉鬼把他拖向地狱。
“即是如此，这事便更应呈报府衙，哪有驻军处插手的道理？别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小心上书告你们逾越之罪！”庄长史眯着眼睛叫道，尖细的声音在夜空中分外刺耳。
“如此事件牵扯丹州边境安危，驻军处处理即可，不劳庄长史费心。”
吴信说的客气，话里话外都是你少管闲事，庄戎一看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胡子都歪了，顾不上斯文挥手拨开吴信又提高了几度声调。
“蔡刺史有令，此事只有物证，没有人证，怕是有人栽赃。大靖律法不能冤枉好人，放人，待查清后再发落。”
“不能放！”吴信厉声道。
尉来虽然人不大，但藏身的本事不小，侗邀费了好些功夫才逮到他们，就这么放了，等皇后的人一到，他们便更没有办法了，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在张怀山将军面前露个脸，如此一来，岂不是反倒落个无能之罪。
“怎么？按大靖律法，丹州刺史有权管辖辖区内一切事端。吴副处是不满大靖律法，还是觉得驻军处所在之地非大靖丹州领土？”
庄戎语调阴森，脸上却毫不掩饰胜利的姿态。驻军处虽然手握兵权，但仍要受丹州府衙牵制，吴信虽然心里不服，但人绝对是带不走，也杀不掉的。
青红两派士兵各个剑拔弩张，似乎都看对方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巴不得上司一句令下，杀杀对方的士气，至于罪犯什么的，不重要。
吴信沉吟半晌，冷冷地道：“吴某不敢，吴某军中还有事务，暂行告退。不过这几人将军很在意，如何发落还请庄长史三思。”
庄戎一听吴信提到了将军，心里乐开了花，自己只是听到风声单纯不想让驻军处的家伙好过，没想到运气好，捡到条大鱼，驻军处没办成的事被府衙干成了，将军怕是要对他们另眼相看了。
于是他清清嗓子道：“吴副处，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此事蹊跷，若放了几人难免招致别的祸端，不如暂且收监，待查清再处置，可好？”
“悉听尊便。”
吴信说罢，草草地行了个不怎么规矩的礼，带着人走了。只要不放人，府衙监狱还不是来去自如。
东方破晓，朱文和青山背靠苍天抱臂而立，将眼前的一切收入眼底。
“是否动手？”碧水依旧藏在黑暗中冷静地问。
“不用，把动静闹大对他们不利。”
“好。”
“他能活着出来吗？”青山盯着人群中小巧的身影道。
“能，”朱文轻轻地道，似是夹着叹息，“毕竟是她的孩子。”
“可是张怀山一定要让尉来死，这样太子的前路才清净些。”
“是尉来，不是他。”朱文说着，从屋顶一跃而下。
“冷酷的家伙。”青山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
“恩，非常冷。”
碧水突然说话把他吓了一跳，青山抚着胸口鬼叫：“鬼东西！你怎么还在？”
“刚才……睡着了。”
“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怎么样了？王小姐还等你回话呢！那姑娘我见过，顶爱说话，正好补了你的性子。喂？走了？”
青山往黑暗里瞧了瞧，确定碧水已经走了，才心有不甘地离开。这人，真是扶不上墙的阿斗，连终身大事都不放在心上，唉。
庄戎嘱咐把人扔到府衙监狱便亲自跑去刺史府等着刺史蔡不琢起床，奈何蔡不琢今日起床气颇大，等得他肚子受不住，先回家吃饭去了。
“进去！”一个小狱卒将甄珠几人挨个推进牢房，关上门骂骂咧咧地走了。
尉来见几人走远，将二人拉到身边，从臂弯处拿出小狱卒塞过来的纸卷，上面小字写着：别吃别喝，尽早逃脱。
几人交换眼神，凌灵期动作够快，只是字条上的意思很明白，自己人也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想出去，还得靠自己，否则吴信有一百种方式让你们死在这里，更妄论还有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庄长史和蔡刺史。
“小伙子，你们也是得罪了蔡不琢那个孙子吧？”隔壁牢房一个老头叼着草棍扒着栅栏往这边探头。
甄珠见老头精神矍铄，虽然在监狱，但周身整洁，竟有种在自己家般自在，定不是一般人，便苦着脸回答：“唉，不是蔡不琢，是驻军处。”
那老头听完哈哈大笑，拍着腿道：“你们真是命大，蔡不琢那孙子跟驻军处不和才救你们一命，不然你们早死啦！”
几人闻言点头，更觉得这个老头是个宝贝。
“大爷，您是得罪了蔡不琢？”
宋凡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茶叶递过去，这老头嘴里说着客气客气，眼睛却半秒也不望别处。
“您那有茶盏，不如您先收下，我们不定哪日便要行刑，别糟蹋了今春的雨前龙井。”宋凡星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个喜茶之人，只有甄珠知道，他前日只觉得包茶的纸好看才揣到了怀里，一直忘了拿出去而已，阴差阳错倒派上了用场。
老头招呼狱卒烧了热水，小心翼翼地沏着茶，递过来一杯给宋凡星，两人就这样隔着牢柱席地而坐，仿佛忘年之交。
“唉，”老头啜了口茶，叹气道，“还不是怪我那个傻儿子。跟他说了多少回财不外露财不外露，他偏不听，竟学着那些纨绔子弟去逛青楼，一晚上便糟蹋了上千两。”
看来瑞鹤仙大庆那晚，老头的儿子也在，真是神奇的缘分。
“我家跟大户人家不一样，全靠我和他娘一点点攒起来的家业，没有权贵做靠山，露财不就等于告诉那帮孙子来抢吗？这不，这事让蔡不琢那孙子知道了，找茬把我捉了让家里交赎金。我出门前嘱咐我老婆子，这帮人吃人不吐骨头，坚决不能给，给了便是无底洞。”
甄珠听着忍不住插话：“您这么大年纪了，他要是用强，您怕是撑不住啊。”
“嘿嘿，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老头狡黠一笑，“县官不如现管，蔡不琢整天忙着花天酒地，才懒得花力气治我，说是用刑什么的，还不都是狱卒回传？把银子花在狱卒身上，才划算。”
“您老打算怎么办？就在这儿跟他死磕？”尉来问。
老头摆摆手，又啜了口茶，闭着眼道：“不用，过十天半个月，蔡不琢自己觉得没意思，自然就放我出去了。”
这老神仙，想得倒是清楚，只可惜他们不会像他这么好运，尽快脱身才好。
“老神仙，蔡不琢和驻军处又是怎么回事？”
宋凡星轻啜口茶若无其事地道，心里却好奇地要死，昨晚拜庄戎所赐大难不死便大概猜到了二者嫌隙由来已久，不过究竟为什么，到了什么程度却是他最想知道的。
“这么说吧，一山不容二虎。丹州靠近北夏，为了阻挡北夏侵犯，就在这儿设了驻军处。丹州刺史呢，是统管丹州的，按理说两边一文一武倒也没啥。不过这人吧，都太贪。”
“驻军处手长，时不时就以危害边境为由进城捉人。蔡不琢呢，一方面觉得总被他们压一头，另一方面也贪那兵权，驻军处的皇粮可比府衙的油水大多啦。”老头给了大伙一个“你懂得”的表情，又回去倒茶了。
“宋凡星，你看过《越狱》吗？”甄珠躺在稻草上望着高不可攀的房顶道。
“看过，记不清了。”
甄珠叹了口气又问：“《肖申克的救赎》呢？”
“他是挖洞出去的。咱们只有筷子，怕是难。”宋凡星也跟着叹了口气。
尉来听着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大不了一死，干嘛这么深沉的，只是可惜大仇未报。
想到侗邀，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知是把牢柱当成侗邀还是吴信了，又开始发疯练功。
算了，自己挖洞太累了，不如捎信出去，让凌灵期挖条地道进来算了。果然昨晚让凌灵期留在家是对的，关键时候咱也是有人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