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林小麦今日被噎的事说了,不过其中凶险,被他轻描淡写带过。
“青山已经教训过小北,打得满身是伤,就不要去说他了,他还小。眼下我们要做的,是让小麦好起来。”
冯老太想到孙女遭的罪,心都要碎成了两半。
“我都教过孩子们,说小麦还是个小婴儿除了奶什么都吃不了,让他们不要乱喂。大几个倒听话,唯独小北这小王八蛋一身反骨,还好小麦被发现的及时,若不然……”
她哽咽着转过脸去,一生要强的老太太,此时却泪流满面。
林老汉瞅着闺女,眼眸也浸着心疼,“当时小麦身上有条毛毛虫,小北说,她害怕这条虫子。”
里正接口道,“孩子小,魂魄本就不稳,受了惊,魂儿容易惊走,林野,准备叫魂儿吧。”
孩子若是受了惊,乡下人都会搞这一套。
林老汉做那么多年的爹和爷爷,对此也是驾轻就熟。
只需要准备斗、香纸,在路口外点燃三炷香,一面撒纸钱,一面叫孩子的名字,回来用香纸把斗封住,放在床底下即可。
可他却在那儿犹豫再三,“小麦这病来势汹汹,只怕叫魂儿也不顶用,我想套车去外边,看能不能找到村落或者县城,给她找个大夫看。”
里正不同意,“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又是大晚上,你单独一辆牛车走很危险的。要是不行,咱给找些草药,煎给孩子喝。”
林老汉紧紧抱着大哭不止的闺女,半晌才来了句,“我想试试。”
不管是叫魂儿还是找草药,都属于民间偏方,他没有什么信心,也不敢赌。
里正叹气,“孩子烧成这样,你心急也是难免。这样,你多喊几个人一起吧,路上有个照应。”
林老汉应声,把孩子交给樊氏,他去套牛车。
樊氏抱着孩子躲到一旁,想给孩子喂奶。
然而,林小麦此时意识已模糊,且在她的视野里,周围人影幢幢,全都化作黑黢黢的一条条巨大的毛毛虫朝她拱来,她害怕。
她不怕虫,但不知是这具身体太弱还是怎的,今日见到那条毛毛虫比见鬼还害怕、不停的打冷颤、哭闹。
她克制不住自己,也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就在这浑浑噩噩间,她忽然闻到奶味,便下意识把小嘴凑上去。
待把“饭碗”含到嘴里,她止了哭,脑子多了一丢丢清明,也听得见身边的人讲话了。
只听冯老太忧心忡忡地道,“这山路十八弯,天又黑,老牛累了一日,够呛肯走。”
她娘道,“不肯走,当家的就在后头撵它,不然小麦烧成这样,可怎么办?”
“都怪小北这小王八蛋,吓到小麦,明儿我抽不死他。”
“娘,当家的说了,小麦是被毛毛虫吓到的,你就别怪小北了。”
“那也是他看顾不力,毛毛虫落小麦身上都不知,该打。哎哟,我小乖乖总算不哭,肯吃奶了。”冯老太心宽了些,“夜里凉,老大不知会不会准备包被,我去看看。小麦的换洗衣裳要拿一套,尿布也要多些。”
老太太念叨着走远。
林小麦没听懂她们的话,云里雾里的,但有听到她说自己发烧。
她的小手往自己脸上一摸,果然烫得厉害。
难怪精神恍惚意识昏沉,原来是烧糊涂了。
麻蛋,烧成这样,差一点嘎了。
不对!
林小麦忽然感觉背脊发凉,黑暗中像是有一道凶戾阴森的视线看着她,仿若伺机而动的凶兽,让她如芒在背。
她突然松开“饭碗”扭过头看,可外面黑漆漆的,什么而看不见。
心悸与惊惧突然袭上心头,她没忍住,又哇哇大哭。
樊氏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心本就提到了嗓子眼,她一哭,她的心陡然发慌,忙抱着她哄,而眼角的余光也装作不经意看向方才闺女目光看的那一处。
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可她却感到了一股子森冷之意,不禁打了冷颤。
她忽然觉得害怕,急忙抱着孩子去找林老汉。
冯老太急忙从木棚里出来,“小麦不是被哄好吃奶了吗?怎的又哭上了?”
“娘。”樊氏跑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说,“小麦方才看向那里,才又哭的。”
她的手隐晦的往那边比了比。
冯老太看了一眼,“那儿什么也没有啊?”
说完她脑袋“嗡”的一声,反应过来,儿媳说的是那些看不见的脏东西!
“娘,小麦定是受了惊吓才如此。”樊氏冷静了些,眼眸冷沉,“我看就按老祖宗的法子,给她招魂吧。我那儿还有一道张天师给的驱邪符,我一会儿也给用掉。”
张天师是很名满天下的道长,慈眉善目,待人和蔼可亲,就是嗜酒。
三年前他醉酒摔在稻田里,是林老汉把他救回,给他请的大夫。他当时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之物,就给了林老汉一道符。
乡下人对道门与佛门中人较为尊崇,林老汉如获至宝,樊氏把这道符当作宝贝一般珍藏。
眼下她感到女儿的不对劲,便毫不犹豫拿出来。
“你怎知有……”冯老太没敢说那无形之物,只用双手比划,“你看见了?”
樊氏声音压得很低,眼里藏着深深惧意,“小麦突然望着那处大哭,我望过去也心慌。都说小孩儿眼睛和心最为干净,能看到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娘……”
冯老太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你烧,尽管烧,烧了我们小麦就平安健康了。”
管你什么狗屁玩意儿,敢伤害我们小麦,老娘就要灭你!
樊氏心中大定,把小麦交给她,“我这就去找。若是当家的着急带小麦走,你让他缓一缓,说不定小麦能好。”
“你去吧,我知道该怎么说。”冯老太把大哭不止的孙女贴心窝上,拍着她的背部哄,“万事有奶奶在,不怕不怕啊。”
她这时也感受到四周凉飕飕的,心里发毛,双眸不停的往两边瞟,生怕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蹦出来。
林小麦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感觉整个人像被困在冰冷黑暗的牢笼,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她逃不掉躲不开,外界的一切都感应不到,心中万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