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不在，冯老太也没有心情坐车，拄着拐杖，走得很慢。
樊氏劝她上车她不听，劝多了她就急眼，“你是见我老得走不动了还是咋的，非要我坐车？”
樊氏耐着性子，“娘，你乏了。”
“我不乏，你走你的。”
这时冯氏快言快语，“奶，你慢吞吞的，大家想快也快不了，都被你拖累了。”
“我拖累人？嫌我是累赘了不是？”冯老太气得跳脚，拿着拐杖就要敲去，冯氏跟个兔子一样躲开，还摇摆着屁股挑衅，“打不着，你打不着，嘿嘿。”
冯老太气得嘴唇直哆嗦，“别给我逮着，看我不打死你。”
“你逮不着，你逮不着。”冯氏摇头摆尾，模样欠扁得很。
冯老太恨得牙痒痒，心里已经将她碎尸万段，剁成肉酱丢去喂狗。
“老、二媳妇！”樊氏警告了一声，冯氏这才消停。
“这小蹄子，欺负我这个老太婆，回头我定要跟老、二说。”冯老太仍然愤愤。
冯氏冲她扮了个鬼脸，“你也会说自个儿是个老太婆，你走不动，有车也不坐非要逞能，拖慢大家的行程，你就跟当家的告状呗，看他是说你还是说我。”
“你懂个卵。”冯老太气得爆粗，“我儿孙都去打蛮夷狗，我走慢些，好等等他们。”
樊氏皱眉，“娘，你故意走慢的？”
冯老太不吭声，拄着拐杖自顾自的往前走。
樊氏急声道，“娘，你故意停下等当家他们，万一蛮夷狗追上来，我们这群妇孺该怎么办？”
冯老太气得扔了拐杖，“我爱等，我就要等，你们怕死，就滚你们的。”
“娘，我不是怕不怕死，而是……”
冯老太不听，推搡樊氏，咆哮，“滚滚滚，都给我滚！”
樊氏被她推得踉跄往前走了几步，“娘，若是小麦知道你这么固执，该有多失望。”
“别提我的小心肝儿了。”冯老太泄了气，红了眼，“我丁点儿大的宝贝儿在那儿杀敌，而我做缩头乌龟躲着藏着，我这心里针扎似的疼。”
“我是她的娘，我心更疼啊。”樊氏泪水“刷”的下来了，“可是娘，我们虽然帮不上忙，可我们也不能成为他们的累赘啊，小麦和当家他们在杀敌，我们带着小的逃命，分头行动，这样咱们都能好好的。”
冯老太缓和了语气，“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这不是没跟他们吗？我只是走慢点儿，又没往回走。”
“娘，咱不能慢啊，后面有追兵。”
“若是追兵能追上咱，老大他们还能落得个好？”冯老太吸了吸鼻子，“我实话跟你说，若是小麦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娘，你这不是在挖我的心吗？我是她娘，倘若她……”樊氏一想到那糯唧唧懂事又善良的小人儿出了意外，她的心都要碎了，蹲下来，脸埋胳膊里，呜呜的哭。
“哎你这人，是你来劝我，怎的反倒你自个儿哭上了？”冯老太也蹲下，拍了拍她的胳膊，“你别哭，我跟你走快些还不成么？”
樊氏哭得浑身发抖。
她比谁都害怕儿女和丈夫出事，先前不过是故作坚强带家人逃，眼下被老太太说得情绪上头，根本克制不住。
冯老太急了，围着她团团转，“老大媳妇，你看大家都停下来等你，你再哭，咱就真的拖累人家了。”
樊氏听了进去，胡乱擦了下眼泪，站起。
冯老太递给她一方旧布裁成的破旧帕子，“这才听话嘛。大伙儿的亲人都去打蛮夷狗，人家都没哭，咱也不能哭，惹了晦气不说，还影响他人的心情。”
樊氏睨了她一眼，“这话应该是我对您说才是。”
方才劝她死活不听，眼下却反过来说她！
冯老太自己都有些不自在，“我是有些魔怔了。快起来，咱打起精神，不然回头我宝贝儿要生气的。”
提起孙女，老太太笑了，满脸都是慈爱的光泽，“小小的人儿，气性可不小，小嘴一瘪我就心慌，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哄她。”
“您也不能太宠她。”提到女儿，樊氏也笑了，起了身，拍了拍屁股上泥，“娘，那我们快些走吧。”
冯老太忽地双膝跪下，双手合十祈祷，“菩萨保佑我儿孙平安归来，让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她对着天地磕头，很是虔诚。
樊氏鼻子发酸，老太太守寡大半生，老了又要颠沛流离的逃亡，还要为儿孙操心，命真苦。
以后一定要多孝敬她。
樊氏心里这么想着，便上前搀起老太太。
“你走你的，不用扶。”冯老太拿起拐杖，大步往前走。
见大家都在等她，那三辆车也停在路旁，忙挥手，“快走吧，以后不管谁落在后头，大伙都不要停下来等，正逃命呢，谁跑快谁就能活，管不了那么多。”
陈婆子从车里探出头，她探头出来，“大娘，掉队的人是你自己呀。”
冯老太道，“我是落下了，可我也没叫他们停下等呀。像我这种自作自受的人，一点儿也不值得等。”
众人听了啼笑皆非。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也挺识趣。
可既然你知这是不对的，为何还要这么干？
“快走吧，不说了。”陈婆子说着，瞟了一眼缩在车厢一角昏昏欲睡的小桃，她伸手推了推，“醒醒。”
小桃睁开眼，带着血丝的眼睛有几分茫然。
“你方才不是吵着要方便么？下去啊，车停了老半天了都。”
小桃回过神，应了声，慢吞吞地爬下车，往后面走。
“你往哪儿去？”陈婆子喊她，“往这路边的树丛里一蹲得了，你小孩子家家的，谁稀罕瞅你？”
小桃暗自撇了撇嘴，这队伍里半大的少年多了去，正是躁动的时候，不看才怪。
她不听，走了挺远，才蹲入草丛里解决。
她往后张望，那辆马车没有跟着，定是回去找林小麦了。
观那车里的两人气势以及车夫，都与常人不同，怕会武艺。
林小麦你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个小婴儿，我看你怎么打得过这些力大无穷的江湖人！
这回你死定了。
小桃嘴角勾起阴恻恻的笑意，缓缓走向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