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了个白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崔霓裳银牙咬碎,怒气冲冲朝着后面的轿子去了。
祁宴正好看到我的白眼,冷声道:“王妃对与本王同轿可有什么不满?”
我皮笑肉不笑:“与王爷同轿是我的荣幸。只是王爷应该知道,我并无插足你与霓裳姑娘的意思。”
祁宴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有些愣住:“什么意思?”
“自然是字面意思。和亲一事你我都有无可奈何之处,我为我的百姓们能生活安泰而来,而你必须尊重皇权。我只是想告诉王爷,对于王爷与表小姐,我并无半分棒打鸳鸯之意。”
半晌,祁宴眸子染上嘲弄:“既如此,为何又每日都佯装偶遇?”
偶遇?谁偶遇谁?
“王爷,实在是想多了。若不得已一定要成婚,王爷可在成婚半年后提出和离便可,也可成全你与表小姐。”
祁宴闻言,周身的气息有些冷凝:“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多了就没意思了。”
我一口气叹到底,不愿再说话。
这等成全他人的美事,两个当事人竟都不知道领情。
6
许是我的一路沉默又哪里惹到了祁宴,一停轿他便转身下去。
我不想踩上仆从的脊背,眼神丈量了一下离地的高度,这还不是小菜一碟。
轻轻跳下去的一瞬间,听到祁宴行礼。
“皇兄。”
我瞥到眼前那一身明黄,也紧跟着行礼,对刚才的行为有一点紧张,阿爹说过,皇帝不比别人,最是讲究。
好在皇帝并没有在意我是否御前失仪,温声道:“来了便一同去吧。”
我抬眼,皇帝正温和地同祁宴讲话。祁钰比祁宴稍稍年长一些的模样,此刻披着一件纯黑的大氅,周身的气质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与高贵。
注意到我的视线,祁钰侧身含笑冲我点点头:“庆和公主一路舟车劳顿。这两日可曾逛逛京城?”
我回神:“谢皇上关怀。中原地大物博,百姓热情,我与随从一路欢声笑语不断,未曾感到劳顿。京城还没来得及逛过,来日有机会一定去走走。”
皇帝看着我,温和道:“去逛逛吧,过几日便是元宵了,更加热闹。”
跟在祁钰身后,我放下了一些紧张。心想,中原皇帝倒是比想象中随和一些。
皇帝生辰,宫宴办得极热闹。远远就看见几排玲珑花灯高高挂着,与席间的烛光交相辉映。金盘玉蝶里的珍馐飘香四溢,金樽清酒早已备好。
入了宫宴,我与祁宴坐在一处。
我自然是目不斜视,祁宴也不愿和我说话,任由身旁的崔霓裳欢欣雀跃的为他布菜。
皇帝登基未曾立后,高位只有皇帝和太后二人。
席间太后问起祁宴的伤。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我开口道:“回太后,自王爷受伤,表小姐费心劳力悉心照顾,十分精细,请太后放心。”
为了让祁宴和他的相好能顺顺利利,我简直是操碎了心。
太后看向我,又看向崔霓裳,语气颇有些惊讶道:“哦?是吗?”
这是席间崔霓裳第一次得到太后的注意:“回太后,臣女自当尽心竭力照顾王爷,这些都是臣女应做的。”
“那便好。有什么事多让太医照料着,你身边的人也要多操心,身子才能好得更快些。”
祁宴瞧了我一眼,应道:“是。那就有劳王妃和霓裳费心了。”
王妃?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金樽仰头一饮而尽。
皇宫的酒入口顺滑,后劲却大,辛辣的感觉冲上鼻腔,使我忍不住轻轻吐了吐舌头。
察觉到一丝视线,我循着视线来处看去,是高台皇帝太后的方向。宫女正服侍太后服药,而祁钰神色如常。
7
宴席间,宫女一舞毕,太后挥手着表演的宫人退下。
杨太傅的女儿上前献上一幅瑞鹤图。一袭鹅黄镂金条线裙,身段袅娜,一言一行充满少女的俏皮。
画卷展开,宫宇之上,十八只瑞鹤翱翔于天空,夕阳金黄的色泽洒在瑞鹤翅膀上,浑然天成。
太后满意地转头看向祁钰:“好一幅瑞鹤图,雨琼这孩子有心了。”
杨雨琼得到夸奖,颇有些羞怯与忐忑地看向祁钰。
祁钰并未看她,只大手一挥:“赏。”
太后有些不满,与不远处的祁宴对视一眼,却未再说什么。杨雨琼略失望地退下了,随后各卿家适龄的女儿纷纷献上自己祝寿的贺礼。
祁钰的反应一直平平淡淡,不外乎是赏银,赏珍宝打发了。把玩着酒杯,倒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
我乐得看戏,难道皇上真如传闻一般,对宁贵妃竟是如此专一?
崔霓裳这时倒有些沉默了,眼底却透露着跃跃欲试的样子,想来是想在太后面前挣得个好印象,我瞧着她,心里一动。
祁宴脸色微凝,正想开口,我笑道:“为皇上贺寿,靖王府特意准备了一曲春江花月夜,愿皇上千秋万代,国泰民安。”
崔霓裳善琴,这是个出风头的好机会,她不会拒绝。
崔霓裳有些发愣,似乎不明白今夜我为何接二连三替她说话。好在她的琴艺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一曲演奏完,太后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赏。
8
后半场相安无事,宴会散去,祁宴与卫内大臣有事相议,我便在后花园随处逛逛。
夜晚的后花园微风清凉,满园花香沁人,假山顶上挂着一轮圆圆的明月,我与沁儿走在鹅卵石小路上,欣赏这满园精致。
“沁儿,你瞧,这晚香玉开得甚好,我在家中精心养起来的,倒不如宫里后花园的开得好。”
不远处传来淡淡的丝竹声音,我侧耳倾听,是一阵悠扬的琵琶声。
“听,是云裳诉。”
“技艺精湛,只是听起来太过悲情。”
不免想起在家时,姐姐奏着琵琶,我在风里起舞,伴着日出起舞,伴着日落起舞。光影朦胧,广袖流仙,那般酣畅淋漓,今生今世,不知何时能再体验一番。
我与阿爹和姐姐,今生今世,也许不会再相见了。
悲上心头,四下无人,我脱了鞋,脚尖轻点鹅卵石,伴着琵琶声舞起来。与山作伴,与月光共舞。曼身蝶衣诉从前,苍凉又炽热,旷世孤独与谁说。
“何人在此放肆。”
光影临近,我转身,朦胧间看见掌事太监打着灯笼,领着黑压压一众人等迅速逼近。
声音的源头,正是前几日轿中人。
我穿上鞋,垂下眼,敛了眸中湿润。
“哪里来的野丫头,在此败坏宫中礼数。”
“贵妃。我与丫鬟在此地赏花,并无破坏宫规之意。”
宁贵妃嘴角噙了冷笑:“来人,带下去。”
太监们立即将我与沁儿团团包围,作势要强行拉扯。
我将沁儿揽在身后。
“何人喧哗。”
假山后,祁钰与祁宴一干人等不知何时到的。
祁钰背着手走出来,月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不出喜怒。
宁贵妃下轿,姿态妖娆一礼,嗲声道:“皇上,臣妾不过是在惩治宫女,不必叨扰皇上。”
说着,给了太监们一个眼神。
“宁贵妃身子还没好全,早些回宫休息吧。”
宁贵妃中气十足,倒不像是身子不适的样子。
“这位是西夏的庆和公主。宫宴散了,朕允准女眷来后花园自行赏花,想来此时也起风了,靖王与公主也先回去吧。”
“是。”我轻轻屈膝一礼,来到祁宴身后。
祁宴眼神复杂地看我一眼,“走吧。”
我不明所以,跟着他便准备离开御花园。
行至一半,身后传来祁钰的声音:“今年后花园的辛夷开得不错,公主若觉得烦闷,可以多来走动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