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阿爹,阿姐……”
“公主。”
缓缓睁开眼,梦里的马儿和大草原通通消失不见,兔子的惨状、祁宴的冷眼、崔霓裳的陷害一股脑涌入脑中,我不再是那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周围的一切冰冷又陌生。
喉间漫上苦涩,眼中的湿润逐渐没过视线,我扑向来人怀里,呜呜哭起来。
“别哭了。”
哭泣中的人,最听不得这三个字。
见我哭得更大声,床边那抹明黄身体一僵,似是无奈地揽住我的肩,手掌在我的脑袋上一拍、一拍:“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完,我有些丢脸,不愿抬头,鼻子还是一抽一抽的,祁钰怀里是玉龙茶香的味道,很好闻。
祁钰温声道:“听月阁环境宜人,太后允准,这段日子公主就安心在此休养,不必回靖王府了。”
说话间他胸腔的震动使得我脸颊发麻,我连忙弹开坐直,眼眶红红地面对着他。
祁钰低头一瞧,自己胸前鼻涕眼泪混杂地湿了一大片,又瞧了一眼我的模样,轻笑道:“别哭了,再哭成兔子了。”
一提起兔子见我又憋出泪,祁钰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公主的鞭子使得不错,把人两条胳膊都抽成了一滩烂泥,场面颇为壮观。”
我:“……”
皇帝走前,我犹豫着正色道:“皇上,我可否求您一件事?”
祁钰脚步匆匆并未回头:“朕知晓你要说什么。你与靖王的婚事,朕会再作考虑。”
早前,祁钰没承诺我会退婚,我心里直打鼓,决定去找他问问。
大臣正在内殿议事,我在门外等着。门一开,便看到祁宴怒气冲冲走出来,见了我,猛地停下,朝我走来:“如今霓裳残废,再也弹不了琴,你满意了?本王真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恶毒。”
说罢,靠近了些,低声道:“总有一天,本王会将你抓回来,禁锢在身边。到时候,你会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
我后退一步,皮笑肉不笑地祝福道:“希望王爷能活到那一天。”
祁钰没想到我会来,将殿内人屏退了,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瞧了一眼,那位定国王爷我见过的。
那是祁宴的心腹。
我眼观鼻鼻观心,祁钰见我老实的模样,叩叩桌子示意我坐:“怎么,被靖王吓着了?”
“皇上,我为我的人民生活安泰而来,也明白和亲是为了两国邦交。如今三月期限快到,我该回靖王府……”
祁钰笑着打断:“朕是承诺过和亲一事。”
我心下一沉,紧接着听他说道:“只是朕没说过,一定要和靖王和亲。朕已将婚约取消。”
“和亲一事不急于一时,公主说呢?”
15
百无聊赖之时,祁钰带来一把精致的弓箭赠与我,我把玩着爱不释手。
祁钰道:“想不想去围猎?”
我惊喜道:“还有第二次围猎?!”
“走。”
祁钰拉着我上马,两人两马飞驰到了围场,他拿出弓箭:“不如,我们就来比一比?”
我来了精神,应道:“好!两个时辰,比谁射的猎物多。”
我俩分道而行,我驭马骑射,撑开弓,一举射中一只鹰,正中心脏。
猎场动物众多,不一会儿,我便收获颇丰。
天色渐晚,林中路过一只小鹿低头吃草,我缓缓撑开弓,小鹿极为警觉,闪身跳开躲过了一箭。
“嘶。”
草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下马前去查看。
却见祁钰猫着腰躲在一处兔子洞前,对着我做出“嘘”的手势。
猛地一扑,兔子从他胳膊下面钻了个空子,朝我跑来。兔子窜得飞快,我手忙脚乱追着跑,扑了个空还崴了脚。
直到祁钰提起兔子耳朵朝我兴奋道:“抓住了!”
我看到他袖口氤氲的血痕:“你的手流血啦。”
草地上,祁钰乖乖坐着伸手,低头看我为他包扎。
我瞧着他手上划出的口子,笑嘻嘻道:“闭上眼睛和我一起许愿吧。”
“这是什么仪式?”他挑眉不解,但还是闭上了。
我在食指划了个口子,滴在他伤口上,随口胡诌道:“俗话说心诚则灵,我们草原治伤也是如此。不用药,心诚就行。”
祁钰闭着眼,一副听我吹牛的样子,直到我看着那伤口愈合,叫他睁开。
“这……怎会如此?”
我半真半假道:“我可是神女,许愿自然灵。”
祁钰盯着那完好无损的手掌左瞧右瞧,又看向我肿起来的脚腕:“那这么说,你的脚也行?”
于是拉着我一起闭眼。
这一次,皇帝的表情显然虔诚了不少,我看着他的样子捂嘴偷笑。
我的血对自己的伤无用。祁钰睁开眼,充满希冀的表情瞬间泄气:“为何肿得更高了?”
我佯装恼怒:“肯定是你不够虔诚。”
祁钰深以为然,为表惩戒,背着我回去。
暮色渐浓,落日余晖之间,我望着祁钰耳后的小痣。
晚风温柔,却不及他眼底半分。
16
此后,我天天泡在太后宫里,皇帝每日下朝会来太后宫里坐上一会儿。
太后与皇帝相处时,总让我感到怪怪的。
母慈子孝的场景,说得好听是互相尊敬有礼,说得难听……像是两个陌生人坐在一起。
太后话里话外都是祁宴,从未关照到皇帝半点,常常让我这个尴尬的外人察觉到偏心。
今日已经过了午时,祁钰还是没来。
待太后喝完药,我前脚迈出殿门,后脚揪了个小太监:“皇上今日怎么没来?”
小太监闻言立刻连连摆手,逃也似地跑了。
我纳闷,又拉了几个宫人,都是一副心照不宣不可说的样子。
我索性去了皇上宫里,却是宫门紧闭,御前侍卫守在门外,那架势苍蝇都飞不进去一个。
“公主请回,皇上吩咐了,今日无事不要打扰。”
我一拍脑袋,摆手道:“不不不,本公主不进去,本公主只是……有个毽子飞到房顶了。”
说完差点闪到舌头,什么毽子能飞到屋顶?
默了半晌,太监恭敬地帮我找来了梯子。
于是,我趴在屋顶,揭开一块瓦片,睁大一只眼往里瞧。
看得不甚明朗,只看得出殿内站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并未瞧见祁钰的身影。
我眨眨眼,正待再瞧,直愣愣地撞进一个含笑的眸子里,我习惯性地笑着朝他挥手,又反射般挪开脑袋,火速将瓦片复位。
下面有人喊道:“公主下来吧,皇上请您进去。”
爬下梯子,正瞧见殿中那位姑娘匆匆离去的背影,恍惚中觉得有些熟悉。
“过来。”祁钰黑发未束,只着白色里衣半靠在床上,唇色苍白地朝我招手。
“公主。”殿内二人朝我一礼准备退下,其中一人正是太医,我连忙道:“李太医,皇上身体可有恙?可是着了风寒?”
太医谨慎着并未言语,祁钰道:“没什么,老毛病罢了。”
我瞧着他虽虚弱,神色却正常,略微松了口气。没等我细细摸寻这股子担忧从何而来时,忽得想起一件事:“太医,你可知道一味药,名为碧血云芝?”
太医惊讶地看向我,此时殿内另一人才发声:“碧血云芝只在古医书上有记载,公主从何而知?又为何要寻找?”
我看向那人,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弱冠的年纪,剑眉星目,气质不俗,颇有些方外之人的意味,此时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
我长话短说:“我阿姐娘胎里带来的心疾,唯有此药能够治愈。”
那人松了口气:“不瞒公主,此药至今无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