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皇京剧厅内，灯火辉煌，朱红廊柱映着暖光，雕梁画栋间回荡着铿锵的锣鼓声。
舞台上正上演《挑滑车》的高潮段落。高宠披甲执枪，一马当先，翻腾跃扑，刀光剑影间尽显英雄气概。武打场面火爆激烈，一个“鹞子翻身”接“抢背”，台下顿时爆发出阵阵喝彩。
“好！真好！”中年‘宋维洲’站起身，用力鼓掌，“宋先生，郑老师，你们看这身段，这气势，不愧是皇家戏班子传下来的底子！”
今天，是粒子对撞机项目的庆功宴。
在王建华的推动下，项目已顺利通过高能物理研究所和中国科学院两级评审。技术方案、出资方案都已经确定，选址为秦皇岛市抚宁区，地质与环境评估均获通过。目前，项目已正式上报国家FA改委，进入国家级重大科技基础设施的立项流程。
“嗯。”宋维洲望着台上翻腾跃动的身影，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原本，他不想来。这样的庆功宴，喧嚣浮华，不是他喜欢的场合。
可这个时空的“宋维洲”却执意要办，说这么重大的成果来之不易，必须好好庆祝一番，他还特意选了宋维洲最喜欢的剧目。
中年“宋维洲”和郑明远都为项目立下功劳，庆功宴合情合理，宋维洲也不便再推辞。
“来来来，咱们喝几杯！”中年“宋维洲”满脸红光，端起酒杯站起身，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整个西皇京剧厅早已被他包下，此刻三人独坐前排贵宾席，《挑滑车》正到高潮，锣鼓喧天，刀马翻腾，映得他眼中也跳动着炽热的光。
可坐在主位的宋维洲却没有碰酒杯，而是缓缓起身，“这个项目不容易，很感谢宋总和明远的付出，你们多喝几杯。”
这句话，他是真心的。
尽管在项目初期，他一直催促郑明远，嫌他进度太慢，甚至当面批评。可实际上，宋维洲比谁都清楚这个项目的分量，耗资巨大、牵动全国科技布局，它不是普通的科研工程，容不得半点虚妄，没有坚实的理论支撑和明确的科学目标，绝不可能凭空上马。
他甚至已做好心理准备，必须等到WN标准理论完成，有了更充足的科研理由，才能正式启动对撞机建设。
可没想到，中年“宋维洲”和郑明远竟联手推动，硬是将这座看似遥不可及的桥梁，一砖一瓦地建到了国家立项的门槛前。
粒子对撞机的建设周期极长，从选址、设计、建造到调试，至少需要十年。
宋维洲不敢赌，每一次轮回，时间都在倒计时，他争分夺秒，能早一年开工，就能早一年验证。否则，哪怕只差几个月，火种粒子的关键信号也可能错过。验证未完成，整个轮回就将重置，一切归零。
现在，项目终于启动，自己离那扇通往终极真相的大门，又近了一步。
“哎呀，我哪有什么功劳啊！”中年‘宋维洲’连忙摆手，脸上堆着笑，摆出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样，“这项目能成，最主要还得归功于郑老师。没有您在背后帮我把逻辑理清楚，我见了王院士那等大人物，怕是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说着，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举起酒杯，接连干了两杯，脸颊迅速泛起红晕，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您是不知道，最后一次见王院士前，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他笑着摇头，“我反复背您教我的说辞，什么‘对撞机不是企业资产，而是国家科技的战略基石’，什么‘未来所有数据公开共享，绝不搞技术垄断’……我一字不落地讲给他听。”
中年‘宋维洲’顿了顿，嘴角咧开，露出一丝憨厚又狡黠的笑：“您猜怎么着？王院士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说了一句：‘如果真是这样，那值得支持。’”
“嘿……”他轻轻拍了下桌子，声音压低了些，却掩不住内心的激动，“我差点没当场跳起来！真没想到，就凭着这几句您帮我打磨的话，他居然真的松口了！从那天起，项目才算真正活了。”
“就凭这个，我今天也得敬郑老师两杯！”中年‘宋维洲’一把搭上郑明远的肩膀，力道热络，语气亲昵，一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过去的筹备细节，一边又要倒酒。
可郑明远的脸色却始终不佳，勉强应付了几句，实在推脱不过，才象征性地举杯抿了一口，动作敷衍。
宋维洲一直静坐一旁，目光在戏台与两人之间流转。台上高宠已至绝境，枪挑八辆滑车，筋疲力尽，最终连人带马跌入陷坑。他看着那悲壮的身影，沉默片刻，起身离开。
郑明远望着宋维洲离去的背影，耳边锣鼓铿锵，戏台上的悲壮场景仿佛与他心境共鸣，心头那股压抑已久的郁结骤然翻涌上来，脸色愈发阴沉。
中年‘宋维洲’终于察觉气氛不对，收起笑容，凑近郑明远，低声问，“哎，郑老师，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郑明远没看他，只是盯着空了的酒杯，忽然冷笑一声，“他……从来都没有看得起我。”
郑明远的酒量不好，酒劲让他的情绪放大，说了不该说的话。
“谁？”中年‘宋维洲’一愣。
郑明远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没再说话。可那笑容里，藏着多年积压的委屈与不甘，不管他做出多少成果，宋维洲都没有当他是并肩的同行者。
但其实，宋维洲从来都没有瞧不起郑明远。只是他觉得，这些事情，不适合郑明远做。
中年‘宋维洲’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宋先生？”
“哎呀，他就是个大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就是这副样子。他提前走肯定是有事，哪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这个组局的都没说什么，你生哪门子气嘛！”
中年‘宋维洲’拍了拍郑明远的肩，语气轻松带着劝慰：“再说了，他跟咱们真不是一个‘物种’，活得久、想得深，心思全在那些我们碰都碰不到的高处。就算他真有点冷淡，那也正常，对吧？哥们，想开点，别往心里去。”
他举起酒杯，笑着晃了晃：“来来来，喝酒，我陪你喝个痛快！”
郑明远灌了一口酒，没有再说话。
他现在不再需要宋维洲的认同，粒子对撞机也不只是验证WN标准理论的工具，而是他为自己而建的舞台。郑明远发誓他一定会抢先提出理论，在等对撞机建成之后，亲手复现“粒子梳”信号。在物理史上，只会记住第一个看见真相的人——而这一次，那个人必须是他。
中年‘宋维洲’见郑明远一直沉默，只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闷闷不乐，便举起酒杯，笑着想再给他倒上一杯：“别想那么多啦，你可是宋先生的得力干将，他宝贝你还来不及呢！”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晃，身子猛地一歪，酒劲终于彻底涌了上来。手一抖，整杯白酒全泼了出来，不仅浇了他自己一身，连带郑明远的肩头和袖口也溅上了大片酒渍。
郑明远下意识站起身，衣料还是湿了一片，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混合着浓烈的酒气，让他眉头紧锁。
“我先回去了。”郑明远语气冰冷。
“哎这这……没事没事！”中年‘宋维洲’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擦拭，一边拍着自己湿透的衬衫，一边急切道，“我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反正今天高兴，别这么扫兴！”
“这里哪有衣服换，我还是回家了。”郑明远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可酒精烧得中年‘宋维洲’热血上头，非要拉着人去换衣服不可：“我哪能让兄弟湿着身子回去？绝对不行！这样，我这附近有套别墅，清净，设施也全，你跟我走，咱们换个地儿，继续喝！正好宋先生也在那儿，你们俩还能敞开心扉聊一聊，我当东道主，咱们组个第二趴，热热闹闹把今晚收了！”
中年‘宋维洲’说得豪气冲天，完全忘了，那栋别墅，其实是宋维洲多年来独居、极少让人涉足的私密居所。
宋维洲从不带人去，连助理都不得入内。
可此刻的中年‘宋维洲’早已被酒精麻痹了理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在闯入禁忌之地。
郑明远想要拒绝，但面对一个醉得东倒西歪、死活不放人走的人，他终究无力再推。无奈之下，他只得跟着中年‘宋维洲’上了车，一路驶向那座隐匿在山林边缘的别墅。
郑明远打算把人送回别墅，然后自己回家。
到了门口，中年‘宋维洲’踉跄着试了好几次指纹，又勉强睁开醉眼完成虹膜识别，“密码……还得动态验证……哎，这系统也太严了……”好一番折腾，终于“滴”一声，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
两人踉跄着走进屋内，灯火自动亮起，室内空荡而安静。
但他们没走几步，就看到屋内的地下室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一阵低沉而急促的声响，仿佛有人在用R语嘶喊，声音断续、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