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族史记载，我家在明清年间是做药草生意的，但不知何故，在我太爷爷的时候，忽然就转了行当，开始入世行医。
早年间也听家里人说起过，太爷爷医术了得，在当时的中原地区颇有名气，后来去了上海闯天下，专给那些高官商贾瞧病，也因此为家里积下了万贯家财，奇珍无数。
当然，时至今日，我并没有成为开豪车、泡嫩模的富二代，而是沦为了一个穷兽医。
说起缘由，自然还是要追溯到我太爷爷身上。
民国那会儿，社会动荡，战乱四起，有些人为了求财不惜丢掉性命，也有些人为了保命，甘愿散尽家财万贯，而陈权便属于后者。
在旧上海，陈权虽然算不上一手遮天，但也绝对可以说是富甲一方，再加上本就是做一些不干净勾当起的家，所以说他是黑白通吃一点也不为过。
但人生之事，得意有十之八九，失意有十之一二，陈权便是如此，身患隐疾便是他彻夜难眠的梦魇。
说起这陈权的隐疾，自然不会是一般的病讳，而是一到夜幕降临，便浑身酸痛，双眸泛红，视线也会归于寂暗，饶是灯光再亮，烛光再闪，也捕捉到光线丝毫。
凭借陈权的财力，问医无数自是当然，但任凭陈权寻遍了这大江南北的杏林高手，他这病情却依旧如故，不见好转。最后在朋友的推荐之下，才寻上了我的太爷爷。
太爷爷那时初到上海，自是雄心壮志，想要在这偌大的上海滩上打下一片天，所以对这陈权一单生意分外重视，更想要借此一举成名。
再加上陈权财大气粗，更是许下黄金百两，珍宝千蛛的重诺，所以太爷爷在接到邀约之后，尽管已过了出诊时间，却依旧趁着斜阳尚在，直接赶往了陈权的府邸之中。
初到陈府，太爷爷还未进门，眉头便先皱了起来，迟疑片刻，还是阔步走了进去。
“您应该就是林大夫吧！这边请。”太爷爷刚一进门，陈府的管家便阔步走了上来，想必也是在这门口等候多时了。
太爷爷点头应了一声，目光也跟着在这老管家的身上打量了一圈。
管家姓徐，名为满江，虽已年过六旬，却丝毫不显老态，走起路来更是霍霍生风，看的出来，是个练家子。
太爷爷跟着徐管家来到正厅，等候良久，陈权才悠哉悠哉的从里屋走出。
陈权年岁不大，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夹克衫配着小皮鞋，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模样，倘若常人来看，根本瞧不出有丝毫病态的模样。
但太爷爷一见到陈权，眉心却是瞬间拧到了一起。
阳穴下移，人中泛紫，行走之时小腿也与身体有种轻微的不协调，这哪里是病，分明就是被精怪给作了祸啊！
好在太爷爷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所以倒也没过多的显露出诧异的神绪。
“林大夫，久仰大名，希望今天不要让我陈某人失望了啊！”陈权走上前来，语气虽然客气，但声音里却是夹杂着一抹不经意的警告。
太爷爷也跟着站起身来，应到：“陈老板客气了，实话而言，你这病讳虽然怪异，但也并不是无对应之策。”
陈权既然能年纪轻轻的混到如此地步，自然也是人精一个，再加上问医无数，肯定是什么样的话都听过，所以在听到太爷爷的话之后，陈权仅是淡淡一笑，开口问到：“林大夫，您这一眼就能瞧出来我这是什么病？”
“病，我倒是没瞧出来，不过您身上的问题所在，我这心中倒是***有了定数。”太爷爷含糊其辞，倒也并没有卖弄。
“恩？”陈权眼神微微一凝，诧异之色也转瞬即逝，缓步走到太爷爷身旁坐下，说到：“林大夫，我陈某人是个粗人，不喜欢咬文嚼字，你有什么话，就明说了吧！”
太爷爷并未回应，而是把眼神落在了一旁的徐管家身上。
病不讳医，但有些病者却是忌讳自己的病情被旁人所知，尤其是像陈府这种豪门深院，指不定里面有多少瓜葛呢！
陈权自然明白太爷爷的意思，开口说到：“徐叔是自己人，林大夫不用避讳，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听到‘徐叔’这称呼从陈权嘴里蹦出，太爷爷也是明显一愣。
虽然不难看出这徐管家不简单，但却没有想到他在陈权心中也有如此地位，而一个管家能做到这一步，绝非偶然。
虽然心间多有疑惑，但太爷爷也识趣的并未多嘴询问，而是开口说起了陈权的身体。
“陈老板，您这病算不上是重病，只是比较罕见，一般的经书医著里面根本就没有记录过类似的案例。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还得等我好好诊断一番才能再下定论。”
太爷爷并未如实相告，毕竟他一个大夫，如果上来就满口神灵鬼怪的，就算是所言为真，也难免让人心生疑虑。与其惹人生疑，倒还不如用病理来说服陈权，反正只要能把陈权的病治好，自己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陈权点了点头：“那林大夫现在就开始诊断吧！”
太爷爷抬眼看了一下门外渐渐消散的光线，摆了摆手说到：“不着急，听闻陈老板这怪病只在夜间发作，咱们不妨再等片刻吧！”
陈权没有吱声，而是端起茶杯自顾自的品起了那上等的白茶。
随着门外的光线彻底消散，陈权那端着茶杯的手也跟着猛然一僵。
“砰”的一声，水杯落地，而奇怪的是杯中之水并未飞溅，却像是有了一团透明的蠕虫一般，径直的向着陈权的脚下汇聚而去。
紧跟着，陈权的身躯跟着微微一颤，“阿嚏”一声，响彻厅堂的大小角落，隐约间，还夹杂着一丝回音，颇有种余音绕梁的意境。
余音未消，太爷爷便猛然起身，眼神却是直直的盯着地面，眼皮子也不由的跳动了起来。
此时的地面之上除了杯子的裂片和水渍之外，还多出了一团乌青色的口水，但准确的来说，看起来更像是一口乌青色的老痰。
当然，这乌青色的口水并不是凭空而来，而是在陈权刚才打喷嚏的时候喷出来的。
随着太爷爷缓步向着那团口水移去，一股淡淡的腥味也随之传入鼻腔之中，只不过这股腥味并不是一般的血腥味，而是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骚臭味，有点类似于蟾蜍分泌液的味道。
“徐管家，陈老板每天晚上都会这样么？”太爷爷一边从腰袋之上拔出银针，一边向着身后的徐管家问道。
“恩，每天都这样，只要天色一黑，便会立马这样。”徐管家一边给陈权端水，一边回答。
“那这团乌青色的老痰，也每天都会吐一口么？”太爷爷继续问到，手里的银针也缓缓的落到了那团口水之上。
徐管家闻声，也向着地面之上扫了一眼，然后开口说到：“起初的时候并不这样，也就是前些时间才开始吐痰的。怎么了林大夫，这痰里有什么蹊跷么？”
太爷爷拔起银针，看着银针上的浅灰色渐渐消散，眉头也跟着皱的更紧了起来。站起身来，并未回答徐管家的问题，而是开口说到：“徐管家，不知道府中现在是否存有艾草？”
徐管家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说到：“端午节时买的应该还有剩余，我现在就让人去拿。”
“行，如果有煤油的话也顺带搞一点过来，待会儿可能会用的上。”太爷爷说罢，便径直的向着陈权走去。
“林大夫，情况如何？可有医治的法子？”陈权此时明显有些焦躁不安，所以抓住太爷爷，便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与先前那副淡若泰松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其实想来也的确如此，黑夜尚且让人畏惧，更何况那一望无际的、如同深渊一般的黑暗呢！
陈权虽然财力深厚，但也总归轮转在六道之中，并未超脱五行之外，猛然间由光明步入黑暗，终究是会心存恐惧的。
太爷爷轻轻的拍了拍陈权的肩膀以示安慰：“你这病着实是有些诡异，我先仔细瞧瞧再做定论吧！”
太爷爷一边说着，一边把双手放到了陈权脑袋两侧的太阳穴之上，眼神也是直接落到陈权那有些泛红的眼眶之中。
虽然这只是一个看似很随意的动作，但不知为何，不消片刻，米粒般大小的汗珠便从太爷爷的脑门之上渗了出来。原本从容的眼神也跟着变的有些凝重了起来，似乎是在陈权的眼眶中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但太爷爷并未细说，移开视线后，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边开口说道：“陈老板，今天我出门着急，很多用具都没带全，所以你这病究竟是因何而起，我现在也不好妄下定论。”
陈权闻声，整个人的精神气也跟着猛然一泄，有些颓废的说到：“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么？”
“办法自然是有，不过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笨法子而已，待会儿我会先为你医治一下，具体的等我明日来了，自会和你详说。”
说话之间，陈府的家丁也拎着一捆艾草，提着一瓶煤油走了进来。在徐管家的示意下，放下东西便悄然退去。
太爷爷看了一眼艾草，又瞧了一眼厅堂正中央摆着的关二爷，思索片刻，心中也有了应对之策，开口说到：“陈老板，还请移步往这边坐一下，我这就为你行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