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之后殿内气氛松快了许多，顾旻对身后的小太监说了句什么，便起身走后面出去了。
池绾心念一动，等了一会儿，也站起了身。
“姑娘，怎么了？”琳琅连忙问道。
“出去更衣。”池绾淡淡道。
殿内人多，倒无人注意他们出去。
长生殿外候着宫女太监，一个圆脸宫女一见二人便迎了上来，屈膝问候：“池姑娘。”
殿内伺候的宫女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看来仪贵人操办这个宴会也是费了心思的，池绾略略点头，“我想更衣，在哪边？”
“您随我来。”宫女连忙在前面引路。
长生殿外有假山做隔断，而假山之后是一个游廊，游廊尽头便是几个安排好的房间。
“池姑娘，就是这里了。”宫女为池绾打开门，恭声道。
“谢谢，长生殿外伺候的人不多，想来人手紧张，你便先回去吧，我认得路，又有丫鬟陪我，无妨的。”
进宫赴宴的人不能在宫内闲逛，所以每次宫宴都会安排足够的宫女太监为贵人们引路，也是避免有人在宫里迷路乱了皇家规矩。只是今日情况有些特殊，圆脸宫女在心中权衡一番之后，笑着应了，想来此处离长生殿很近，池姑娘不会迷路才是，“真是多谢池姑娘体恤，奴婢便先回长生殿伺候。”
待圆脸宫女走了，池绾便让琳琅守着门口，“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莫要让人闯进来。”
房间不大，进门入目可见一个小圆桌，还有两个小凳子，右边就是一个大屏风，想来屏风后面便是恭桶，窗台上点着檀香，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味。
池绾在凳子上坐了，过一会儿没有动静，心中不由怀疑自己莫不是猜错了顾旻的意思，难道他不是约自己在殿外一见？
而且自己也是昏头了，这边可是女眷们使用的净房，顾旻就算约自己见面，也没法找到这边来啊。
正要起身去外头假山处碰碰运气，却听到窗口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抬头，顾旻已在眼前。
“让我好找，还在想你去哪儿了呢，好在看到你身边的丫鬟在门口。”顾旻低声调侃了一句。
房间的窗口开在后方，游廊上的人看不见，也难怪他艺高人胆大就这么从窗口跳了进来。
池绾心绪不宁，何况一直想着长生殿里昭帝和二皇子说的话，一见顾旻，想到他当初在战场上何等骁勇何等智计，竟然二皇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认为不过是旁人给的功劳，当下便沉声道：“当年几次胜仗，我上奏给陛下的密折中明明提到了你的功劳，更给你请了功，为什么那个二皇子就像不知道一样。”
顾旻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一见面她竟然是想问这个，良久后无奈又不失嘲讽道：“将军，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事情已过了五年，现在的人已经只知道贺威将军，而慢慢忘却成妱将军了，更何况我当年只是一个监军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甚至还唤自己‘将军’，池绾有时候想来都会觉得这个称呼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池绾闭了闭眼，摇头道：“不对，就算人心易变，人善忘，兵部的打仗卷宗不会忘，堂堂皇子，不可能连记录在卷宗里的东西都当不知道。”
顿了顿，池绾继续道：“只有一种可能，卷宗都被改过，在当年战事的记录中，对某些细节进行了删减。而有能力吩咐兵部的官员做这件事的，只有皇家！”
或者说，就是昭帝！
她以为顾旻是玉堂金马的异姓王，和贺威一样，出身世家，不管在战场上有什么表现，都有家族兜底，但凡能立寸功，便能登上他们这些‘泥腿子’一辈子都上不去的高度。
但是顾家原本就是被帝王猜忌的。
也难怪顾旻这些年不入仕、不娶妻、不交友。
见她为自己不平，甚至愤怒，顾旻心中涌过一丝暖流，暖意流过四肢百骸，甚至将他心底那些不为人知的恨意都冲淡了一些，也因此声音也带着些笑意，“皇家的正常操作，我没放在心上，你……也别放在心上。”
“当初让我去做监军也没奈何，一来我在宫里实在待不下去了，二来我袭晋阳王府爵位还差点契机，便求了陛下去军中历练。陛下是真想着让我得点军功好顺理成章让我袭了爵位，后来的事，也出乎他的意料。”说到昭帝，顾旻嘴角的笑意有些冷。
为什么会在宫里待不下去，池绾心中隐隐了猜想，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二人相对沉默了一瞬，还是顾旻先道：“叫你出来是有事想提前告诉你，以免你猝不及防。”
“正如陛下所言，东秦王在使团里放了一个王子一个公主，想让大王子娶个西梁公主回去，至于公主，便想让陛下指一门好亲事。当然，既然是‘好亲事’，那自然是想做西梁的皇子妃了。”
池绾皱起眉头，觉得有些违和，“东秦王年轻时何等好战嗜血，上了年纪，竟然开始走温情路线了？”
“没办法，东秦王身体不好，近年来东秦政权常年为权臣把持，几个王子与权臣为伍，想要架空东秦王。”顾旻摊了摊手。
这些信息池绾之前就知道，想来顾旻特地叫她出来还有其他要事。
“所谓联姻和亲，肯定是有诈，之前就传东秦王一直在找流落在外的外室子，更有传言说东秦王有意立那个外室子为下任东秦王。”顾旻嘴角动了动，“大王子和赫连家走得近，此番被东秦王安排来西梁，明面上是给他找个有西梁后台的妻子，实际上可能是要除掉他。”
“父杀子，东秦王真是别具一格。”池绾眼角抽搐。
“还有更别具一格的。”顾旻叹了口气。
池绾瞅他一眼，语气平淡的接上一句，“更别具一格的就是，有人向陛下建言封我为公主嫁给大王子，对吧。”
顾旻同样平静的点了点头。